……終究選擇了這條路。
此刻秦堪方才明白,昨日城外與他痛飲,臨走前他臉上為何有一種捨身赴死的決絕和從容。
選擇的方式有點傻,說真的,換了是秦堪他自己,絕不會用如此笨的法子來對抗如日中天的劉瑾,秦堪只會用陰謀詭計,卻絕做不到王守仁這般光明正大,生平第一次,秦堪忽然發覺到了自己的渺小,跟王守仁比起來,自己算什麼?
一滴濃墨從筆尖墜落,滴在面前的公文上,墨跡漸漸暈染開來,在公文上浸出了一大團黑色的墨漬。
秦堪擱下筆,搖頭苦笑,喃喃嘆道:“四十記廷杖,他能受得住麼?聖人的屁股……它也是屁股啊,都是肉做的……”
當過官的都清楚大明的廷杖有多黑,十記廷杖足夠把人打得皮開肉綻,筋斷骨折了,四十記……
劉瑾這是鐵了心要用王守仁的命來立威啊。
“執掌司禮監不到兩個月,劉瑾倒是越來越威風了,得罪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他就不怕哪天摔下來死得很慘麼?”秦堪繼續喃喃自語。
活了兩輩子的人肯定比只活一輩子的人更懂得收斂鋒芒,兩個月前對東廠大開殺戒以後,秦堪便非常明智地選擇了韜光養晦,說話行事比以前愈發低調了,生怕成為眾官員口誅筆伐的目標,相反的是,劉瑾選擇了高調登場,彷彿怕別人不知道他已是大權在握的司禮監掌印似的,只差滿世界敲鑼打鼓吆喝了。
“盛極而衰”的道理其實誰都懂,然而一個人忽然坐到一個顯赫的位置上以後,各種權力,錢財,美色近在眼前,伸手可取,這個時候他真的還懂這個道理麼?
提筆在一張空白的宣紙上寫下“王守仁”三個字,秦堪擰眉注視著這三個字許久,忽然感到一陣心煩意亂,將紙揉成一團然後撕成了碎片。
“來人!”
“在!”一名侍衛站在門口抱拳行禮。
“備馬,回府。”
侍衛顯然有些意外:“秦帥,現在才午時……”
“我曠工不行嗎?誰管得著我?誰敢少發我一文錢俸祿?”秦堪怒氣衝衝瞠目喝道。
錦衣衛指揮使想曠工,連皇帝都拿他沒辦法的。
於是秦堪扔下北鎮撫司滿屋子的公文置之不理,在十餘名侍衛的圍侍下騎馬回府了。
男人累了,傷了,厭了,煩了,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家,家像一瓶能治百病的藥水,泡在裡面什麼毛病都能治好。
秦堪今日心裡很煩,煩也是一種病。
有病就得治。
家裡最近讓他比較省心,金柳這小妖精忽然變得安分了,每日老老實實陪著杜嫣,當著杜嫣的面叫秦堪姐夫,叫得恭恭敬敬,帶著一絲女兒家天生的羞澀,演技愈發成熟自然了,家裡從杜嫣到管家到丫鬟,全部接受了這位主母的異姓妹妹,人人稱她為秦府二小姐。
闔府上下只有葉近泉知道家主和二小姐有姦情,幸好秦堪把他發配到城郊新兵營裡練兵去了。
走進內院,家裡幾名女眷全聚在東廂房裡,金柳用筆在一張白紙上細細地描繪著圖樣,沒過多久畫出一幅惟妙惟肖的喜鵲鬧春枝圖,畫完後用剪子將圖樣剪下來,貼上在事先固定好的繡布上,只要按照畫線一針一線繡出來,便是一幅上好的刺繡了。
秦堪一直在她們身後靜靜瞧著,暗暗讚歎不已。
大明的大戶人家女眷幾乎都會刺繡女紅,但刺繡描畫樣底卻不是每個女眷都能做的,一般要請府裡的西席或者外面的畫師事先畫好,她們拿回來照著原畫的畫線繡好,金柳不愧是受過青樓專業訓練的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而且性格堅毅,時常由帶著幾分嫵媚小風情,蕩而不漾的小風騷……
這樣的女子,就算與她發生一點點見不得人,特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