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挑了眉頭笑一笑,年氏一張臉漲得通紅,一直仔細保養的指甲往桌上一磕折了半段,也怪不得她怒極,這話兒說出來就等於一盆子髒水兜頭澆下去,把她從頭到腳都潑成了髒的。
從前世到現世哪一個敢跟她說這樣的話,周婷此舉等於把她的面子給扒了下來扔到地上踩,她原還想指著再罵珍珠兩聲,被惜月使力一拍,倒咳嗽起來,幾要把心給嘔出來。
珍珠臉皮一扯:“側福晉且仔細保養身子才是,這夜裡頭彈琴想來極是耗費精神,咱們主子說了,這聲兒都傳去八阿哥府了,側福晉當真好技藝呢。”
年氏眼眶裡泛著紅,臉上一輪白一輪青,伸手再想尋個東西砸過去,桌上只擺了一盤桔子,她手上沒力,使足了力一推,桔子全滾了出去,倒有一多半落在她自己身前。
惜月嘴巴一抿差點笑出聲來,只偏過臉去,也沒為年氏分辨,在這室裡團團打圈,一會子拿了痰盒來,說年氏這是叫痰給堵了嗓子眼,咳出來就好了。一會兒又往外頭掀了簾子吆三喝四的叫水,直把年氏氣了個七竅生煙。
那杯子來得太快,珊瑚蜜蠟兩個都沒反應過來,待察覺茶水已經潑到珍珠身上了,兩人趕緊抽出帕子來給珍珠拭衣裳,又不住拿眼兒瞅瞅珍珠跟惜月,這兩個一搭一唱演了這麼出好戲,叫年氏把那口氣堵在胸口又吐不出又咽不進,撓心抓肺的想發作偏又找不著出口。
周婷這話說得半文半白,也就是年氏這樣原身嫁過的,若要換一個剛嫁人的女人家這話許還聽不懂呢。大家閨秀最忌聽這些東西,富貴人家管得更緊,這些東西見著個一星半點都是於閨譽有損的。就是年節裡頭耍戲酒,有那未嫁的在,點摺子戲也需謹慎著。
嫁了人就不一樣了,葷話也聽得,打趣起來也沒了大顧忌,好比劃了兩個圈子,一嫁了人解了男女事,別人跟你說話的聲調都不一樣。
文君相如還有鶯鶯張生全從戲詞裡頭來,就連珍珠瑪瑙這樣大家子裡的丫頭等閒也不能聽這些個沾著香豔的戲,怕把未嫁的主子給挑唆壞了。要不是跟在周婷的身邊侍候著,哪裡會知道這些典故,此時見年氏一聽話音就明白過來,嘴角一撇,怪不得這樣不規矩,想是從家裡帶來的毛病。
年氏喘了一會自己把氣均了過來,一屋子站著的丫頭沒一個拿她的話當回事,先瞪了惜月再抿了嘴冷笑:“福晉真個會調理人兒,這以下犯上,合該捆了拖出去打死。”她再不信那拉氏嘴裡能說出這些話來,自己再不濟也是上了玉牒的,真鬧開了大家沒臉:“姑娘既有這膽子到我面前撒野,我倒要去問問福晉,該不該叫人捆了你!”
珍珠一點兒也不懼她,周婷既能叫她來傳這些話,就是不懼年氏拿了事說嘴,咬緊了“以下犯上”這四個字作文章:“側福晉這話好生沒道論,奴才是奉了福晉的命來訓導側福晉的,側福晉不馴便罷,橫豎上頭還有主子能定奪,跟奴才挨不著邊兒。”說著指了指溼掉的衣裳,眉間挑起笑來:“奴才的事且用不著您來操心,側福晉還是好生管著自己吧,如今上頭的主子可沒哪個不知道側福晉是夜夜都要彈琴的。”
珍珠最後兩句話拖長了聲調,聲音往上一勾就顯得曖昧起來,倒似直指著年氏的鼻子說她不規矩不莊重一般,年氏剛有些血色的臉又白了回去,緊緊攥著拳頭,彎著背急喘。
話都怕傳,傳著傳著就變了樣兒,年氏也只在夜裡彈了兩回,平時都是請了西院的格格們到院子裡來,擺張琴上些瓜果點心,一處說笑再彈上一段兒的。
八阿哥府裡的小妾們日子過得水深火熱,自宜薇懷了身子就縮在院子裡不能出聲,聽見隔壁府裡頭作樂的聲響,自然有怨氣,往宜薇那兒捅的時候是一會模樣,說到皇太后面前又是另一番模樣。
年氏氣苦,那半截指甲掐進肉裡,生生把皮給刮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