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一副萬家燈火的景象。那些燈火如同九天之上的星辰一般,在他眼前漸次鋪設開來,每一盞燈所代表的,都是一間房屋,每間房屋之中,都有人在發生著各自的故事。有些故事,有些人,在許久以後會被人記起,而更多的人,他們身上發生的故事,那些悲歡離合,都會消散在久遠的時光中。
青史鑿鑿,筆鋒如刀。但是那些帝王將相留於其上的,也不過萬一。
這一刻,華歆才真正知曉幼時父親所說的,心懷天地,胸納經緯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情懷,他轉過頭去,凌奕站在他身後半步之處,嘴角含笑地同他對視一眼。
凌奕沒有說話,然而此時,華歆卻突然知曉了他所有的語言。彷彿千言萬語盡在那一眼之中道盡,無需再說一句話。
“吱呀——”
身後傳來大殿門被開啟的聲音,兩人回過身,便見到永福自殿內快步出來,行至兩人身旁,躬了躬身:“皇上請二位進殿。”他說著,退後半步,道:“請隨我來。”
華歆看了永福一眼,忽而輕笑一聲,抬腳便朝殿內走去,凌奕則像是沒料到他的反應一般,在原地呆愣了一下,才趕忙跟上。凌奕一邊向前走去,一邊回過頭去看了永福一眼,而後者卻像是渾然不覺一般,只是快步跟上華歆的腳步。
殿內燈火通明,身著青色長袍的帝王端坐於大殿之上,眉眼之中有著久居上位所沉澱下來的威壓,他不動聲色地看著一藍一紅兩個身影自殿外緩步走近,最後立於大殿之上。
凌奕看了一眼那大殿主位之上的男子,恭敬地跪下行禮道:“凌陽候世子凌奕,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而同他一同入殿的華歆,卻半點都沒有要跪的意思,他負手而立,看了主位上的男子一眼,躬身行了一禮,低聲道:“永安華府,華歆,拜見皇帝。”說完也不等皇上開口,便徑自直起身來,隔著寬廣的大殿,同那人間帝王對視。
許久,高宜才開口說道:“起來吧。”他的聲音不大,然而在這空曠的宮殿之中卻產生了些許回聲。
凌奕聞言起身,又朝主位拜了一拜,才垂首立於一旁,不再言語。
一時之間,大殿之中便沉默了下來,只有偶爾自不知名的角落所捲起的微風,輕輕吹動照明的燭火,讓幾人的影子輕輕晃動。高宜看著眼前的兩個少年,突然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一樣是那般的倨傲凌人,那般的意氣風發不可一世。那個時候他還只是太子,雖然父皇疏於朝政,但是到底朝堂之中到底還是有著如同丞相那般的砥柱在的,他雖是太子也不好過於逾矩,因此朝堂之事,他能說上話的時候不多。他本以為,他能這般安穩度日,等著有一日,父皇歸天,然而後來四弟叛亂,卻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再後來,終年沉溺於丹藥之術而疏於朝政的父皇終是去了,臨終之前,那個也曾意氣風發地站在帝國權利最頂點的男人看著自己,帶著些許憐憫和期待,用那雙已經如同枯骨一般的手,抓住了自己,他如此用力,整個人吃力地從榻上坐起,原本睿智而深沉的眼睛如今卻閃爍著惡毒和怨恨的光芒。
“丞相……張……張澤……死!要他……死!”那句話,彷彿用盡了這個年邁的帝王最後一絲氣力,他說完這句話,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頭上的金冠砸在玉枕之上,發出一聲悶響。然而他的眼睛,卻還是直勾勾地看著他還有些年輕的孩子,這個帝國新的主人,彷彿還有千言萬語來不及同他訴說。他的手依然緊緊地握住高宜的手腕,彷彿不敢相信,前些日子還在自己身旁牙牙學語的幼童,依然長成了這般能夠掌握一國大權的模樣。
年邁的帝王還有許多話想要同他說,想要告訴他,小心朝堂之上的陰謀,小心後宮之中的詭計,想要告訴他,這個人間最高的位置,有多危險,稍稍走錯一步,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