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下眼瞼,鼻子裡含著一絲蔑哼:由於出身怪物,我尤其不喜歡他這種帶著畸形的人物。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嫌惡:“你以為他又好到哪裡去?在別人的眼裡,他霍去病和我韓說有什麼區別?”
“當然有區別!”我不容許他褻瀆霍將軍,“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拿性命換過來的。”
“拿性命換過來?”韓說道,“沒有他姨母的裙帶關係,他能夠接近皇上?沒聽別人說過嗎,他和我一樣,都是皇上‘寵幸’過的人!”他把“寵幸”這兩個字說得分外充滿惡意!我的眼神立刻如同刀子一般冰寒,霍將軍才不是他這麼令人噁心的變態!
“霍將軍不是你這樣的人!”
“是嗎?可是坊間流傳的話可從來沒有乾淨過。”韓說大笑:“我這個龍頟侯不也是元朔五年四月,皇上‘寵幸’來的?我至少還是弓高侯之孫,他霍去病連個父親都沒有。他們衛家盡出些沒行止的人,他那個舅舅衛大將軍,不也是蹲在皇上的床邊廁旁……”
從小的訓練,我已經養成了決不因一時激怒而當面動手的習慣。可是,這一次我完全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拳頭如疾鳥掠空一般,狠狠砸在了韓說的眼睛上,他在眾女子的驚呼聲中倒下。
我沒有想到,竟然有人可以將霍將軍說得如此不堪!曾經與他在一起度過的一幕幕從我眼前掠過:皋蘭山決戰之前,他徹夜未眠的謀籌;河西風雪中,他以少戰多的剛烈;遭遇劫營時,他應對危機的剽悍……這些事情,這些壓力,他們有誰經歷過?有誰面對過?
那些躺在長安城裡,紙醉金迷、紙上談兵的人們,他們有什麼資格去汙衊一個死戰沙場的將軍!
屋子裡的姑娘們立刻鬧了起來:“居然打了我們的恩主,這還了得,快來人!”眼看就要當場大亂。
“小韓將軍。”一個佻巧的女聲在門口響起,“什麼時候欺負到我的姑娘頭上了?”
韓說已經坐起來了,一隻眼睛雖然青得活像一隻變種熊貓,風度卻依然瀟灑宜人:“原來是柳姑娘的人。”
柳殊兒煙波橫斜,淺笑悠然。柔軟的素手輕輕斜搭著破碎的格子門,優雅自在得如同站在鏡波水月間。我看到竹裡幽館的人再也沒有了喧譁,彷彿被她那雙慵懶的手輕輕撫平了。
回到譫臺柳閣,笑容滿面的柳殊兒立馬翻臉,不講任何情面,當即將我和小吱一起趕出了春山畫堂。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長安少年夢裡客
被柳殊兒趕回百樂門,已經第六天了。
我獨自躺在榻上,聽到門被輕輕推開。睜開眼睛,一個高大的身影輕輕地走進來,我坐起來:“趙大哥?”
趙大哥動作一如既往地拘謹:“你怎麼樣?”我用手指撐開變細的眼睛:“沒什麼。”他看了看我的臉:“還說沒什麼,整張臉都腫起來了。”我心道,那又怎麼樣?班主還要我酉時三刻後,洗一大堆碗呢。
前幾天剛回到百樂門,日子真不好過。
正趕上修葺粉刷一些用舊的演出道具。那些道具都是用漆描繪的,我因是第一次接觸大漆,所以就過敏了。小吱他們急得不行,到處給我找藥。班主可不管,說只要不發燒就得給他幹活。
“我們建章營的醫師都是很好的,我問他們討了幾丸下火去燥的藥丸來。”趙破奴從衣襟中取出一個精緻的黑木匣子,邊角以黃銅裝飾,開啟盒蓋,裡面的藥丸都用白蠟封裹,點著硃色珠砂。我道:“這一定是宮裡的好藥,趙大哥,你怎麼能得到的?”
“你臉上快些退下去就好了。”他捏破一個藥殼,“放在小碾缽中碾碎,一半內服一半外敷。”我依言使用,果然鬆快了許多。他見我說效果好,高興得合不攏嘴,說過幾天再設法給我討幾丸來。他坐了沒一會兒便匆匆回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