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走時,柳林內卻突地傳出了柳青孃的聲音。
“你既然來了,又為什麼要走?進來陪我坐一坐可好?”銀鈴般的輕笑響起,帶著些許調侃。“別怕,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
邵剛微微皺眉,心中卻說不清是何滋味,是喜?是怒?聽到她的聲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陣欣喜,但她對他那輕視的態度,卻又讓他忍不住生氣。
他希望她以對待一個男人的態度對他,而不是將他視為一個無知少年,他想和她站在對等的地位上。
“進來吧!”柳青娘又喚他,語氣中多了些強硬。
邵剛沒有拒絕,他告訴自己,那是因為他不能拒絕,而不是他不想拒絕。
竹屋中,柳青娘仍是懶懶地半躺在竹榻上,一雙杏眸似笑非笑地瞅著他沉肅的神色。“睡不慣旁人的床嗎?”
“不,只是睡不著。”
“是在想仇人的事嗎?”柳青孃的唇畔仍帶著淡淡笑意,眸色卻變得十分溫柔。他畢竟只是個孩子,小小年紀便獨闖江湖,從無知少年到冷血殺手,其中的心路歷程,常人又豈會理解。
但是她明白,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因為她的身上也有相似的重擔。放不下、拋不開,幾乎讓人無法呼吸的重擔。
邵剛見了她那般和善的神色,冷酷的俊眸也染上些許暖意。“對,這些夜裡,我沒有一晚睡得安心,合上眼,出現的全是我爹孃的臉。”他從未和任何人說過這些事,即使是和他相處六年的師父,他也不曾向師父吐露過這些心事。
每一夜,他總是會從睡夢中驚醒,想起爹孃已死,邵家已毀,可是他流不出任何一滴淚水,淚水,撫平不了他的傷痛。
惟有仇人的血,才能換得他心靈的平靜。
有時他會想,假如他能哭出來的話,是不是心裡便不會那麼痛苦?但是他永遠不會知道,因為他永遠不會哭,他的淚水,早已流於。
這些事他一直藏在心底,他本來以為這輩子永不會說出口,但今日他卻說了,而且是向一個相識不到一日的女子。
柳青娘深深望著他。“今後你可以安心睡了。”
“為什麼?”邵剛一怔。
“因為你的仇一定能報。”柳青孃的笑轉為詭邪,美麗的杏眸閃著異采。“一定!”這是她給他的保證,她一定助他報仇。
邵剛又是一怔,心頭瞬間流過一陣暖流。他的臉色也微微變了,雖然沒有笑容,原本剛硬的面部線條卻也柔和了許多。
在這些年中,他失去的不只是淚水,還有笑容。不會流淚、不會笑,除了仇恨外,他什麼都沒有了。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這不用你說,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他說了謊,隨著年歲增長,他踏遍大江南北,為的就是尋找出仇人。
但這十年來任憑他和師父怎麼找,就是找不出一絲有關於仇人的線索,隨著時光流逝,他心中的仇恨愈來愈重,焦慮也愈來愈深。
他真的找得出仇人嗎?
這個疑問不停地在他腦海中迴響,找上小道客棧,就是心中的不安已累積到極點,他終於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求助於柳青娘。
柳青娘輕笑道:“呵,好志氣,這給你。”她素手一揚,一張寫滿黑字的白紙輕飄飄地飛往邵剛面前,他伸手接下。“這些是什麼?”
“這是你要找的逆天丸所需藥材,我給你半年時間,在這半年內,你可以四處去尋找藥材。也就是說,這半年之內,我不會找你,你答應我的事,可以先延上半年。”
“假如我在半年之內就找著了所有藥材呢?”
“連半年都等不及,你可真是急性子。”柳青孃的聲音柔膩、語氣輕拂,笑容更是變得十分邪魅。“我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