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下回晚點回來。」小姑娘見自己夫君被訓,便戳著他胸膛,吸著鼻子,一下又一下。
謝清平心道,晚回來一刻,你能把門鎖死。
雪飄雪停,扎入的針再疼,喝下的藥再苦,殷夜也不曾讓她們停下。
她不開口,謝清平只陪著她,亦不勸阻。
反而是佘霜壬看不下去,提了一回,「何苦呢,陛下那樣的痛疾,一年復發也就三兩個月,有著整個太醫院調理,有著你我看顧,便是……你不在了,我們亦會盡心,這般遭罪……」
他嘆了口氣,如同維護手足胞妹,紅著眼有些惱怒道,「總不會她還想要個孩子吧,瘋了是不是?」
「你——」
「沒有的事。」謝清平笑道,「都兒女雙全了,再要便是我貪心不足。」
那是為何?
為何——
郢都的這個冬天格外冷些,殷夜因被秘術針灸,很長一段時間下不了榻,人也有些嗜睡昏沉。但她睡的時間總不會太長,一兩個時辰便會醒來。
白日裡醒來,宮人告訴她,丞相很好,在勤政殿理政未歸;或者他已經回來,在偏殿熬藥。
他的藥,皆有師門或者太醫院熬煮。而她的,每一頓都是他親手熬來。
深夜醒來,她見他睡著,總是探過他鼻息,又側過他腕脈。他睜開眼睛,扣住她的手哄道,「別怕啊,我應了你的,便不會食言,一定等你。」
她垂眼點頭,往他懷裡靠去。
而有時,她是被他咳嗽聲驚醒,睜開眼卻見人在案幾燭光下,披衣執筆伏案而書。他以拳低著唇口回頭,面上是蒼白而虛弱的笑,「吵醒你了,我很快便來。」
他在做什麼,殷夜很想問一問,但她想已到如今,他沒有什麼會瞞著她的。等他想說了自然會與她說。
轉年二月,尚且還是天寒地凍的時節,殷夜的腰傷卻當真好了大半,便開始重回含光殿。
東齊的戰事並不太順利,來回交鋒了幾場,各有勝負,如此膠著。而北戎見此風向,便更加猖獗,一時間北境線上亦是兩面對峙。
兵部的卷宗接連而來,有提出增兵東齊的,有提出從泗水撤兵增援北戎的,亦有提出兩線談和,同先前一般,成鼎立之勢。
女帝接卷宗不語,回來裕景宮,問丞相之意。
春日初陽,還帶著的冰雪的寒氣。
謝清平問,「陛下腰傷好些了嗎?」
「再過半月,便能痊癒了。」
謝清平頷首,「再過半月,便是陽春三月。風裡有花香,有暖意。」
他望著她,「陛下御駕親徵吧。臣送你出征,等你凱旋。」
話畢,未等她反應,便起身至書房,尋來東西給她。
殷夜開啟錦盒,翻開紙張,半晌抬眼看他。
他繪出了北戎的行軍分佈圖,和王帳遷移構造圖。
「前世雖也將行軍分佈圖給了你,但繪來匆忙,總不夠詳盡,如今這兩幅,再仔細不過。只是不知,到了這輩子,會有何變化。」謝清平指著上頭各處,有些遺憾道,「雖是重來一世,但大半心力和人手都放在了國中內部,插入邊關的實在太少。」
「若再給我幾年……」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人攔腰抱住。
他站著,她坐著。
殷夜的面龐貼在他小腹上,雙臂圈在腰間,越勒越緊,越哭越厲害。
「你不攔我嗎?」
「你許出去是不是?」
「你知道我要出去是不是?」
「知道啊!」他揉著她發頂,目光深邃而幽長。
四個月,從生出第一根白髮,到此刻,只要他拂發輕捻,便隨處可見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