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幫你?」當時周笙白如此問他。
趙煊選擇了自縊,他自縊前,並未洋洋灑灑寫下一紙陳情,他本就不無辜,也裝不出純潔心善。
古書有雲,萬物之首忌食葷腥,諱損地靈。
他雖然算不上萬物之首,可也不能殺人,一旦他殺了人,那他養滿窺天山巔的笙白花悉數作廢,他堅持了近十年的吃惡鬼、救凡人功虧一簣,他本想體面前往的蒼穹之上另一個可叫他安穩生活的世界不會再對他開啟。
周笙白當時是下了豪賭的。
在他於山洞裡,身上的黑羽未完全褪去,卻被丁清瑩瑩雙目吸引,又被她偷得一個吻起。在他毫不猶豫,去了鄞都城那家首飾店,將她之前看中的黃玉簪買下起,他便是在豪賭自己與丁清的未來。
丁清長在他的未來裡了,不用看天石鏡也知道,周笙白的餘生皆是她。
所以他不管不顧,放任一切,哪怕是要他殺人他也不會眨眼。
可趙煊不敢讓他殺,趙城主膽小,留得周笙白十指乾淨,未染上凡人的鮮血。
丁清將手放在天石鏡上,當漆黑的神石盪起一圈漣漪,其中逐漸倒映著周笙白的臉時,周笙白背過身去。
他能坦然接受丁清看見另一個咄咄逼人的他,但他不能看見丁清在得知趙煊真正的死因時的表情,哪怕她沒有任何表情,他都不能接受。
酸澀從心頭蔓延,就像是一壇陳年老醋掀了蓋,翻了罐身,濃稠醜陋名為嫉妒的腥酸漿液粘膩地爬在了他的心口,幾乎將他淹沒。
丁清沉默了會兒,她用另一隻手攥住周笙白的袖擺,緩慢閉上雙眼,去看她想看見的過去,搜尋他過去的記憶。
丁清像是突然通曉了天石鏡的用法,她排除了其他,只想知道他此生至現在,所有快樂的回憶。
從他的幼年起,周笙白就沒怎麼笑過。
在他的眼中,周離虞與翎雲是一對不恩愛的夫妻,周離虞一年見不到翎雲幾回,即便她對周笙白不錯,可她整日沉默寡言拉著一張臉,始終讓心思敏感的周笙白覺得,她是不喜歡他的。
他幼年時最快樂的事,居然是下雨天裡周離虞將他哄睡著後,奔向路過附近的翎雲過夜,而他裝睡醒來,見屋外下雨,想著周離虞什麼時候回來,趴在窗前偷偷朝外看回家的小路,卻見一隻枯葉蝶為了避雨,莽撞地撞上了他的鼻尖。
他看了一夜的蝶,那蝶像是一片乾枯將要腐爛的樹葉,可當雨過天晴,它展翅於他手心盤旋時,張開的雙翼於晨光下泛著淡藍色的光,像極了死後重生。
枯葉蝶飛走了,周離虞一夜未歸,但周笙白心情不錯,笑了幾回。
從那之後,是大片的空白。
他再沒遇見過值得高興的事情,當年在閉蒼山莊躲著,上官家的小孩兒一窩蜂地湧上來要和他做朋友的畫面,也是模模糊糊,幾不可見,談不上多高興。
他的幸福感是以跨多年計算的。
他雖在笑,可那不是真正的笑,他的笑容未達眼底,諷刺更多,不屑更多。
再後來,丁清看見了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被周笙白抱在懷中,飛於無量深林的上空,他將她丟了下去,再在她即將摔到林間之前再度抓住,就像是一隻幼鷹吃飽了食,意外抓到了只肥碩的田鼠,他在玩兒她。
他想看丁清是否懼怕,丁清毫無懼意後,他玩兒得不亦樂乎。
下一幕,是他於窺天山漆黑的洞府裡,雙目清晰地看見她渾身濕淋淋,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時,露出的一雙白皙小足。
他摸她腳時沒笑,但心裡是高興的。
從那之後,周笙白的高興變得頻繁了起來,每一次都與丁清有關。
而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