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不離那盞香薰油燈。
真的是香薰油燈唉。古樸的油燈燃著一小截類似香料的東西,四周鋪蓋著一層乾燥的臘梅花瓣。
“前日摘了幾朵臘梅花,想烘乾了試試,沒料到效果這麼好……“青絛揚著唇角絮絮叨叨,循著槿璽的視線,掃到那盞擦得很亮的油燈。
“這些,是爹爹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了……青絛輕撫著油燈,以及油燈邊上一組有些奇特的瓶瓶罐罐,低喃道。
槿璽猜想,那些,應該是煉製香薰的器材吧。
青絛低頭陷入回憶:“不瞞格格,我爹是個香料師。做出來的香料,不僅在江南一帶很有名,京城這裡也常有客商到我家去採買。”
“四年前,香料採購最忙的時候,爹接到一個外地客商的大訂單,要我們準備十箱提純的香餅。以前……生意最好時,一次也就兩三箱,這十箱提純香餅,光準備原料就要花上百兩紋銀……娘勸爹別接算了,可爹很想將狄氏香料坊發揚光大,這是個好機會。若是成功,一筆頭收入就抵得上過去一年……”
“後來呢?”雖然能猜到大致結尾,卻不忍看青絛繼續陷在痛苦裡不能自拔。亮著童稚的嗓音,槿璽以好奇的口吻輕聲問道。
“後來,那個客商說我家賣給他的那十箱提純香餅黴爛變質,讓他賠了很多錢,不僅不肯再付餘下的五成貨款,還告到官府,說狄氏香料坊以次充好,欺詐良民……結果……香料坊被官府貼封,還要我家賠償對方三倍定金,這一來一去,損失數百兩銀子不說,還被封了鋪子,爹被氣得當場身亡……娘挨不過傷痛,也跟著懸樑自縊……”
“那個害得狄家家破人亡的混蛋,還假惺惺地說不為難我這個孤女,撤回了賠償定金的告訴……”
“這幾年來,我一直想給爹孃平反,我爹素來耿直,絕不屑做這種下三濫的勾當。可,那人似乎與官府有勾結,我遞上去的告訴,不是被退回,就是渺無音訊……更過分的是……他竟拿著我家賣給他的那十箱提純香餅,在杭州城開了間香料鋪,生意好的不得了。呵……還說什麼黴爛變質,無非是不想付那麼多貨款罷了。與搶匪無異。我還寧願家裡遭了搶匪,搶去銀子,但至少不會氣得爹孃雙雙辭世……”
“青絛……”槿璽輕嘆,她聽到開頭,確有猜到不甚好的結局,只是沒想到,竟然是個大悲劇。
“格格不用擔心。最痛的四年都熬過去了。現在的我,只想有朝一日能替爹孃報仇。那個混蛋,我不會忘記他的長相,只恨自己是個女兒身,無法學那些江湖豪傑三拳兩腳就了結他的狗命……”
“之前聽你說京裡有親戚,是真的嗎?”
“是……本想來投靠姑母,在有能力報仇前,我不想見到那個混蛋……可……如今的我,除了身上這些不值錢的累贅外,哪裡還值得他們接納我……”
“親姑母?”
“嗯,爹唯一的姐姐,爹是家裡的獨子,祖父母病故後,他就南來北往地走起香料生意。十五年前,在蘇州城認識了我娘,索性就在蘇州落了腳……早些年,與姑母一家還有書信往來,四年前……我給姑母修了封信,就再沒他們的音訊了,這次進京,也只是抱著試試的運氣,沒想到……運氣不好……還差點連累格格……”青絛說到這裡,歉疚地看了眼槿璽,若非有這個小格格救她,想必已被關在青樓等接客了。
“青絛……”槿璽定定地看著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家逢如此變故,換作一般孩童,早被嚇得神志不清,不知所措了。而眼前的青絛,許是經過四年歲月的沉澱,不僅沒有蕭瑟頹喪,還有著極大的進取心,雖然是以報仇為前提,何嘗不是對自己努力活著的鞭策。
“你想繼承你爹的遺志,將狄氏香料坊發揚光大嗎?”槿璽眼波一轉,生成一個模糊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