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荒蕪的空間裡。
頭髮披散,臉上溝壑縱橫的老人,身著暗紅色中衣,佝僂著揹走到一棵粗壯的大樹前,手腳並用地往樹上爬。
那樹幹長滿了尖刺,老人往上爬時,有殷紅的血滴落,暗紅色很快染成了鮮紅,近了看,才知原來那暗紅亦是血跡乾枯的顏色。
老人眉頭緊鎖,似極力忍著疼痛,卻未停歇。
直到爬上了樹梢,又原路退回,嘴裡一直唸叨著什麼。
等退回到樹下,他又繼續再往樹上爬,再退下,再爬,再退……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週而復始。
被尖刺劃破的中衣下,血肉模糊,他卻好似無法停下來。
衛清晏聽清了他嘴裡一直唸叨的話,“你不守承諾,你不守承諾……”
沒了功德印看不清鬼怨如何生出,卻能借著當事人的眼,看清鬼怨現狀。
龔明誠便是如今龔家的當事人,而畫面裡的老人便是他的父親,龔長英。
他早已沒了神識,唯有無意識的怨念。
不會有人認不出一起生活幾十年的父親,龔明誠的那個問題,並不需要衛清晏去回覆。
他只是無法接受。
衛清晏見他似被抽了魂般,清冷出聲,“你父親臨死前有提什麼要求?”
龔明誠依舊怔怔的,眼睛直直的落在虛處。
“父親。”龔家兄弟同時出聲,不知常姑娘究竟對父親做了什麼,又讓父親看到了什麼,但父親如今的樣子他們十分擔心。
龔明誠被兩個兒子的叫喚拉回了神,張著嘴,瞪著眼,將要湧上來的眼淚憋回去。
緩了緩道,“我父親是壽終正寢……當時我們都在,他同我們做了告別,並無旁地交代。”
龔峻見父親痛苦模樣,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補充道,“祖父去世前,曾同我說,讓我善待妻兒,不要輕易納妾,這算提要求嗎?”
算。
衛清晏看向龔峻。
龔峻忙道,“我並未生出納妾的心思,有祖父和父親做榜樣,我亦想同內子和睦一生。”
衛清晏頷首,龔家門風清正,否則父親當年也不會將大姐嫁過來。
她又看向龔明誠。
龔明誠搖了搖頭,眼眶發紅,“父親曾說,有我這樣的兒子,他很滿意,他任大理寺卿多年,是個生活很簡單的人。
便是連官場應酬都極少去,他說交際多了,斷案時難免有失公允。
生活亦沒有過多要求,食素居多,不沾酒,衣衫舒適整潔便可,閒來不是陪著家人,便是看書畫畫下棋,和母親和洽一生。
我印象中,他們似乎從未爭吵過,更不曾見過父親發脾氣,他總是淡淡的,穩穩的,無慾無求的樣子……”
龔明誠忽地雙手捂臉,垂頭痛苦嗚咽,問道,“是不是他的怨念不解,他便要一直那樣下去?”
印象中的父親儒雅如清風朗月,頭髮總是梳理得一絲不苟,背脊永遠挺直,唇角時常掛著淡淡的笑。
一點不像掌律法刑獄,案件審理的人,更像是個掉書袋的書生。
沒人知道這個書生極為怕疼。
便是騎馬磨破了點皮,他回屋後都要哼唧半天,之後不是步行便是馬車,再不肯騎馬,可現在他卻被那硬如鐵般的尖刺,一次次的穿透身體。
他該有多痛啊。
山呼海嘯般的痛苦兜頭兜腦襲來,龔明誠雙肩抖動,有眼淚從他指縫滴落,掉在地上。
啪嗒,啪嗒,啪嗒……
越掉越快。
衛清晏眸光幽幽,“是。”
所以,無論是為了恭長英,還是為了龔家,他們都必須早日找出龔長英的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