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道:“我若有一日為誰哭,必永不再笑。”
說完不待鳳知微回答,轉身進門,門咔嗒一聲掩上,聲響細微,卻震得鳳知微一驚。
不知不覺間,顧南衣似乎真的在漸漸開啟了他的世界,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說出這麼完整清楚,而又充分表達自己想法的言語。
其中的意味,卻令她心驚。
她默默退後兩步,凝視著顧南衣緊閉的房門,半晌一聲嘆息,散在草原寧靜的春夜裡。
從前廊到門前是七步,從門前到前廊是七步。
鳳知微用自己的步子,把自己門前的那點距離丈量了十幾遍。
四面很安靜,不像中原大族,時刻都有人在你附近等著侍候你,這份安靜平時看來很好,此刻卻有點不是那麼習慣。
月光升到中庭,鳳知微仰頭看看天色,無奈的嘆口氣,推開門。
一個樣式很特別的禮籃,靜靜放在屋中央,禮籃月白色,編著淡金和黑色的邊,這種風格恍惚間一眼看去,令人想起一個人。
鳳知微立在門邊,默然良久,終於緩步過去,並沒有去開啟,而是先抱起籃子。
一抱並沒有抱動,她愕然下望,才發現籃子居然被人粘在了地上。
她挑了眉——竟然叫淳于猛把籃子粘在地上?粘在地上我便不能扔?
用了點力氣,籃子離地而起,卻“啪嗒”一聲落下一封信。
也不能說是信,是擱在籃子底部的一張硬紙箋,只簡單的寫了幾個字。
“鳳皓生辰八字在內,欲知隱情,請啟。”
鳳知微盯著那紙箋,眉頭皺起,隱有無奈之色。
寧弈那個人,心思確實細密得常人難及,總能找到你的七寸,一把掐住了不讓你逃。
算準了她可能根本不願開啟禮物便會丟棄,於是粘住籃子,算準她會用力拔籃子,於是設定了這個機關,更算準她看見這句話,無論如何也得開籃。
鳳知微將紙箋揉碎,去解籃子的外封,頂端有個小結釦,按照帝京慣例這裡會栓一些小玩意,比如金鈴玉扣之類的,不過眼前這個小玩意,卻造型奇特得讓鳳知微眼角一跳。
一個小小的金掃帚。
掃帚做得精緻玲瓏惟妙惟肖,是那種用來掃雪的長柄掃帚,連柄端的竹節和帚部的竹絲都做得根根分明。
掃帚。
秋府冰湖初見,她拖著個大掃帚掃雪,並用這隻掃帚,把和他私下聯絡的五姨娘送去了鬼門關。
鳳知微手指輕輕撫摸過那隻掃帚……如果當初不起殺心,不殺五姨娘,是不是就不會遇見他?不會遇見他,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之後的種種般般?
不……命中註定如此對立,兜兜轉轉還會遇見。
手指用力,揪下那金掃帚,丟在一邊。
籃子分很多層,東西似乎不少,一層層的放著。
第一層,一壺酒。
酒壺粗陶製成,很粗劣,連標記都沒有,帝京各大酒樓都有自己的釀酒坊,酒壺上會刻上自家的印記,只有小酒館才沒有。
寧弈千里迢迢,送這樣一壺劣質酒?
鳳知微盯著那酒壺,覺得似乎有點眼熟,將酒壺開啟,仔細嗅了嗅那酒味。
味道沖鼻,絕不醇厚,可以想見很烈,是那種賣力氣的苦哈哈在冬天最愛喝來暖身的廉價酒。
鳳知微抓著酒壺的手,抖了抖。
那夜把酒孤橋上,共飲一壺小酒館的劣酒,聽大成遺事,他語氣淡淡滿懷心事,她心不在焉只在思考著前路。
當時以為不過隨口言語,如今想來他每句都有深意,連上那橋,都也許是有意為之。
那年冬夜橋上薄雪,不知不覺,便已落了前路厚厚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