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誰先有意識地,抑或是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坐下時刻意隔開一段距離。
手術的原理並不複雜,醫生在手術前做過講解,先根據CT的結果定位穿刺點,避開大血管和重要功能區,選一距離頭皮最近的血腫處穿刺,慢慢吸除腦溢血產生的血腫。
等候手術期間,又有其他醫生來和病人家屬,也就是符清泉和南媽講解術後護理的注意事項。
符清泉努力集中注意力去聽,腦子裡卻不免湧起各種各樣的畫面。
母親永遠年輕而孱弱的面孔,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記憶裡母親總輕言曼語的,只在父親發火要揍他的時候,才會急急地出來勸和解圍。好像每次母親和父親講幾句道理,父親的拖鞋或皮帶就會放下來。如果沒有後來那些事,也許他心裡的父母,該永遠是這樣一幅嚴父慈母的畫卷。
現在回想起來,母親的笑容,似乎總顯得力不從心,那究竟是為了什麼?
她究竟是早知道自己丈夫的心在另一個女人身上呢,還是僅僅在慢慢流逝的日子裡,發現自己的婚姻並不像想象中的美好?
符清泉已不得而知。
後來再去翻母親的照片,總覺得眉宇間有淡淡的憂愁,有一張是母親抱著他和南溪一起照的,隱約記得母親問過他:“把小溪妹妹抱到我們家來,好不好?”
他那時不懂什麼意思,反問:“她不是本來就在咱們家嗎?”
“可是女孩子長大了要嫁人的。”
“什麼叫嫁人?”
“嫁人就是……要到別人家裡去,和另外一個男孩過一輩子。”
“女孩子長大了要嫁人,那我呢?”
“男孩子長大了要娶媳婦。”
這段話後來是後來父親複述給他聽的,因為他早不記得有這樣的事情,大約母親講給父親聽,父親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他耳提面命。據說,他當時撇撇嘴嘆了口氣:“小溪又嬌氣,又喜歡哭,什麼東西都不讓人,誰家受得了她啊?算了,還是我吃點虧好了……”
聽到他這番話的母親,究竟是何心情?
她的丈夫喜歡別的女人,而她的兒子,喜歡那個女人的女兒。
每念及此,符清泉便覺自己罪無可恕。
可惜當年不明白。
然而,即便那時明白了,他又控制得了自己麼?
大概也很難吧。
符清泉後來明白所有事實時,才恍然覺悟,為什麼母親看著他和南溪在一起時,總會有片刻的失神。
她的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的執念如此之深,得她不到,退而求其次地,希望自己的兒子,娶那個女人的女兒。
母親知道這一切嗎,知道嗎,知道嗎?
手術很成功,身側的那個女人第一個衝進去探望,符清泉緩緩站起身,聽主刀醫生略講了手術結果,慢慢踱到門口。躺著的那位他稱之為父親的老人,還無法睜眼,喜極而泣的女人捂著臉,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好一番“夕陽無限好”的情景。
符清泉長舒一口氣,明白他今天的使命又已完成,此時此地,沒有人需要他了。
醫生囑咐術後要嚴密關注病情的變化,觀測血腫量的變化,監測病人血壓心電等等指標,符清泉照他的介紹,該開病房開病房,該找特護找特護,該繳費的立刻繳費。
簽單的時候不由苦笑,現在他在家裡的功用,大概也只剩下這個了吧。
料理好所有後續事宜,從醫院的窗看出去,東方已泛起魚白,他揉揉太陽穴,心神恍惚了一陣,然後想起來,今天是中秋節。
該休息一下,然後去接南溪了。
他猶豫回家打個盹還是直接去南溪那裡,躊躇片刻後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