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怎麼知道他要出門的。難道是讓他開車去散心?
最近家裡的氣氛是歡悅的,輕敲鋼琴的那種明快,至少在傭人那裡是這樣的。中國人最愛喜事,主人家操辦的,那簡直就跟自己結婚一樣了。
楊滿是經常可以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因為都是女人,不好放肆的討論男主人,所以大部分是感嘆新娘子美麗有錢。楊滿知道,他們肯定也在討論他,只是很小心的,不讓他聽見了。
比如剛剛,他往廚房裡走了一趟,沒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在說話。
“他吃虧什麼?你沒看見老黃拎進來一個箱子。”
“啥箱子?”
“黃金,一箱子金條!沉的,提都提不動……”
楊滿進去之後,碰著的頭往裡一旋,展出兩個烏黑的後腦勺。也還繼續聊天,只是換了個話題。
準備了一點吃食,火柴和手電用雨衣包好,再揣一小根金條就夠了。不能帶太多,讓人看出來是要走遠門。
外面是寬闊的街道,秋天清朗的夜空。月很圓,風也很輕,難得在這樣的亂世裡,也會有靜好的片刻。
楊滿低下頭來,揉了揉眼睛,快步走到車子停靠的地方。
今天解了宵禁,就真有人晚上出來閒逛。對楊滿來說這是好事,在外面不會顯得突兀。
一些店開著,但也沒多少貨,價錢還很貴。倒有一對年輕人在京貨店裡,挑挑揀揀的買了一堆,怕也是新婚。
最旺盛的還是賣吃食的,餛飩攤裡坐也坐不下。
忽然人都站了起來,遠處一陣稀鬆的聲響,並不是在放槍。天上閃了一下,緊跟著又是一下,不同的顏色。
楊滿也抬頭去看,他沒想到今天還能有煙火。
像過年一樣,日本人慶祝他們的勝利。周圍嘻嘻哈哈的,被侵犯的人也一樣高興。其實他們何嘗不知道這意味什麼,只是被壓抑久了,快樂也難分是非。
像是被麻痺了一樣,於是楊滿也陶醉起來。整個夜空都在綻放,轟然而至,又悄然而去。五彩的光芒映在臉上,像是被洗禮一般。
一顆流星夾在裡面,無聲的劃過,似乎也沒有人注意。那麼,祝他們好吧。楊滿在心裡念著。
等煙花停了,這場熱鬧也就散了。看下時間,感覺差不多了,楊滿開上車子去接人。
這種想法是很招人非議的。但呂錦千還是覺得,那是她人生最綺麗的一個晚上。
或許時間不對場合不對,彼此的身份也尷尬,但她確實堂堂正正的,成為了喬正僧的合法妻子。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在那個年代,誰不是抱著這種想法?
這回喬正僧身邊沒有楊滿,不過他帶著劉羅新,倒比楊滿還看的緊。
大概是怕他說不好英文出了臭。不過劉羅新也很無奈,誰知道這類場合日本人也講英文,而且講得更加聽不懂。
看得出來他是強打精神,很有一點疲憊。錦千很抱歉的說,“不好意思,我母親她太急了。其實那房子晚幾天也沒事,現在誰還愁買房子……”
這是實話,房產現在只有賣不出去的,價錢便宜的嚇人。哪怕是租界,一大幫洋人要走。
喬正僧敷衍著,“反正我也沒事。”
錦千衝他笑笑,“這樣他就不用搬出去了,你說對不對?”
喬正僧沒有回答她。沉默了半天,忽然又說,“你不必考慮他。”
錦千不明白,但當時也不好細問。她看喬正僧的臉色不大好,猜測是他們吵架了。
喬正僧不好解釋,同時他也猶豫著,是不是要跟眼前這位小姐,從此做一對真正的夫妻。以前他總覺得自己可以,現在卻失掉了信心。
為此他也加倍的恨他,簡直不想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