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爽的別院。那一天,由於前一日傅鐵雲的抱怨,趙瑟便在清早踏著晨露出城,帶著她的女兒猗猗郊遊,之後則順便留在了別院等待賓客。大多數賓客都接受了請帖。他們迎著落日的餘暉出城,在夜幕降臨、星光閃耀時分進入宴會。十一則來得稍晚一些。從北庭節度使麾下調集的兵馬今日到了,因為拿不準皇帝是否會一起召見,十一隻好等在館驛。得到確切的訊息不會召見之後,他才堪堪趕在宵禁之前出城赴宴。
宴會一如既往地空洞而浮華。十一併不喜歡這樣的宴會,也不喜歡那些在庭院中央搖曳生姿的歌舞伎。當然,他更加沒有理由喜歡那些半酣半醒倚在美人懷裡放浪形骸的仕女貴婦——即便是趙瑟做主人,十一也沒有辦法因此就變得能忍受貴族宴會上的這一切。
他勉強坐在那裡。趙瑟很過意不去,卻又只能更加殷勤地照顧他,結果令他更加難耐。女人們吃吃笑著,小聲地嘲笑趙瑟自作多情。
“趙小姐真是笨哪!明明是不習慣宴會的人,怎麼能用歌舞去討好呢?該買了黝黑強健的崑崙奴,開一場熱鬧的角鬥賽才是。”清河翁主斜斜靠在家伎身上,嘴角撇著輕快地笑,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酒。
於是,女人的興趣便又轉到了角鬥賽上面,紛紛說只是崑崙奴的角鬥未免太過無聊。他們七嘴八舌地攛掇清河翁主去跟皇帝陛下說,趁名將著雲集上都的機會搞一場真正的角鬥賽,把這些武將們都忽悠上場,讓大家好生過一個熱鬧的夏天。大約只要說好了不流血,皇帝陛下也沒有理由不答應……
十一的眼中泛起深切的厭惡。趙瑟悄悄捉住他的手,她知道在這雙手白皙的面板之下壓抑著電閃雷鳴般的憤怒。儘管已經到了這樣的時代,沐浴著落日餘暉的貴族們仍然 遲鈍地習慣於將武士等同於奴隸,習慣於用輕描淡寫的方式拿他們取樂。
“再堅持一會兒,到半夜就可以不待在這討厭的地方了。”趙瑟輕聲勸慰著十一,並在私底下為十一遲遲不能習慣上都的宴會而發愁。至少現在,不懂得習慣宴會是絕得不成的。她也不喜歡宴會,可還不是一樣要在這樣的場合隨波逐流。所幸十一至少已經學會了剋制自己的厭惡。
半夜的時候,席面散亂起來,半公開的尋歡作樂脫去了最後一層輕紗。空氣裡彌散著靡敗放縱的味道,合著夏花鬱郁的芳香與濃烈的香料的氣味,有著令人窒息的壓抑。
十一離席,躲進背後的一小片樹林,大大地出了口氣。趙瑟也跟著追了過去。她拖住十一的手臂,踮起腳尖在他的臉上輕輕一吻。十一舒緩了神色,一笑,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聽見不遠處的草地上傳來可疑的簌簌之聲。酒宴到半夜,不僅十一可以躲開,其他人同樣可以離開自己的座位。那些出身高貴的公子們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卑賤的家伎一樣在席上和自己的愛人尋歡作樂,在這個時候另選僻靜的所在幽會也就是相當然的事情了。
趙瑟和十一均是臉上一紅,趙瑟牽著十一道:“我們去湖邊坐坐。”
他們穿過樹林,並立在空曠的湖邊,有涼爽的夜風在他們之間滌盪。
“對不起,十一。”趙瑟說,“雖然現在還不行,將來,一定不教你再忍受你厭惡的這一切。”
十一抽劍做了個雷霆萬鈞的斬殺動作,之後橫劍一掃,似乎把所有的厭煩和忍耐都掃到湖裡去似地,神氣非常地回首道:“把它們斬得落花流水。”
趙瑟“咯咯”笑起來。“都靠你了!”她說。
“那當然!”十一收劍,眼眸裡又都是神采飛揚。
趙瑟打了個哈欠,頭歪著十一肩上,含糊地說道:“靠一會兒,好不容易安靜,讓我睡一下……”
於是十一也昏昏欲睡。
宴會的喧鬧與燈火彷彿遼遠如退潮的浪花,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他和她抵著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