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願賭服輸,既然押上了全部身家打算博個大彩頭,必然就會有輸贏兩個結果,出現任何一個都不應該感到太意外。
不過在認輸之前他還想最後看一眼妻兒。按照景陽皇帝的一貫作風不太可能滿門抄斬,但抄家苦役肯定跑不掉。就算能苟活於世,從此之後恐怕就要天各一方再難相見了。
“沈尚書,陛下寫的明白,即刻入宮。有聖旨在,就不用在意小節了,請上車!”
可王之楨非常不近人情的拒絕了,端坐在馬背上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府門外的是沈家僕人,渾身充滿了殺氣。
“如此也罷……”
沈應文心裡知道,只要自己敢抗旨,或者家人們有所異動,對面的錦衣衛馬上就會下殺手,事後還得把抗旨不尊意欲謀反的大帽子扣到自己頭上。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此時最該詛咒的就是當年同意皇帝設立海上剿匪衙門的官員,真是一群活廢物,若是沒有袁可立的上萬精銳依仗,皇帝又怎敢如此蠻橫行事。
車廂裡還有人,一個年輕人,身材不高、面板黝黑、麻衣麻褲,腳蹬素面短靴,打扮得不倫不類,既不像農夫又非販夫走卒,更非衙門小吏。
“沈大人莫慌,在下是萬歲爺派來的。那些軍漢粗手粗腳,不懂禮數。”見到沈應文一條腿邁上了車廂,另一條腿還在外面,年輕人微微一笑,先來了個自我介紹。
“……你是哪位公公門下?”沈應文有心不上車,讓當朝二品大員與太監同乘太過匪夷所思。可是轉頭看看王之楨已經騎馬領隊開拔了,只能硬著頭皮把另一條腿也邁了上去。
“在下出自蹴鞠隊,是萬歲爺門下!萬歲爺派奴婢來是想問沈大人幾個問題,答與不答全憑沈大人一念之差。
萬歲爺說了,事已至此,讓沈應文腦子放明白點,沒有確鑿證據朕是不會出此下策的。若要想保全家人最好知無不言,誰讓朕省了麻煩,朕就讓誰稍微舒服點。
死是不會死的,抄家苦役是誰也躲不過去的。但抄家與抄家不同,可以挖地三尺也可以秋風掃落葉。苦役與苦役也有不同,有終身奴籍,三代不許科舉。也有苦役四五年,出來後回家繼續過日子。
何去何從,就要看沈大人的選擇了。在下只管提問和記錄,再不會說半個字題外話。請沈大人聽清楚,在下要問了!”
面對朝廷重臣輕蔑的眼神,年輕太監絲毫不以為意,把一個方方正正的皮質鞍包墊在腿上,從中拿出紙筆,一邊交代一邊寫。
“……此物為何?”沈應文沒有回答問題,而是指了指年輕太監手裡拿的筆。
暫且稱作筆吧,手指粗細、巴掌長短,通身硬木紋理,唯頭部露出些許金屬光澤,怎麼看也不像筆,卻可以在白紙上清清楚楚寫出文字,比毛筆筆跡略細,也有輕重濃淡頓挫之意。
“鋼筆……以精鋼為鋒、硬木為身,中空,內藏鯨魚須骨貯藏墨水,幾滴即可書寫百字。”年輕太監愣了愣,還是決定滿足刑部尚書的好奇心,除了用言語解釋,還把鋼筆從中間轉開,露出了藏在筆身裡面的結構。
一聽這個名字,不用問,百分之一千又是洪濤搗鼓出來的。沒錯,早在五年前,時間工坊的能工巧匠們就按照皇帝的意思和圖示,照貓畫虎的把鋼筆給弄出來了,但因為一項技術難題沒有解決,始終無法投入量產。
儲墨,如果鋼筆無法儲藏墨水,必須寫幾個字就蘸一下,邊上時刻備著墨水瓶,洪濤就覺得沒有大規模生產的必要,和毛筆沒太多本質區別,何必去費力氣改變國人的書寫習慣呢。
這個技術難題一拖就是三年多,最終讓一個銀作局出身的太監工匠給無意中解決了。他喜歡雕刻,手邊所有能被刻刀切動的材質,都會被刻成各種各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