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報寧笑著挾了一根青菜給她,“多吃些青菜,吃頂著那些死肉吃。”又道:“話雖如此,張精雲在此經商,有不少生意是和色目、蒙古人合做的,便是宅子和土地,有不少也與色目商人毗鄰,按大元通制,賣地必須先問過遠親近鄰,他們若是無意購買,才能賣給他人。所以,總免不了和這些人打交道。”
“小寧哥,難道你們張家這次打算把生意全都結束,這豈不是殺雞取卵?泉州此地還能——”楊么突然住嘴,愣愣地看向張報寧。
張報寧瞅了楊么一眼,輕聲道:“真不知你是怎麼知道的,我當初隨著阿公在此住了半年,方覺得這泉州城雖是繁榮滿眼,但色目人等外族人財雄勢大,嗜利成性,又自領了外族軍隊在此。為了自家的利益連元廷都不放在眼裡。新附軍和漢軍人少勢弱,漢人雖是人多卻無力相爭,若是舉事,或是天下一亂,必要被外族人盤據,若是此時不賣,到時怕是血本無歸!”
楊么卻是半晌不答語,張報寧看著她臉色越來越沉鬱,不由奇道:“你怎麼了?”
楊么慢慢放下筷子,轉頭向店外看去,人群熙熙攘攘,明明是一副太平盛世,哪裡有半分的戰亂之象,不由輕聲道:“小寧哥,兩家傾家而出……”
張報寧微微一笑,將筷子塞回楊么手裡,輕聲道:“你且放心。蒙古人自孛兒只斤氏鐵木真崛起,統一蒙古百年,依仗的不過是抱團、不畏死。如今哪裡還是如此?”
張報寧看了四周,淡淡道:“你看大元朝立國六十餘年,換了十一個皇帝,子殺父,兄殺弟,臣逼帝,帝疑臣,不過和漢人內亂一般的情形。至於不畏死的猛將精兵從來只在粗衣糙食、艱難困苦中尋得,哪裡會是那些裹著華衣美服,長在綺宮麗殿,啃著羊頭豬腿,酗酒漁色的蒙古人?”
張報寧見得楊么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不禁靠了過去,貼在她耳邊,極細聲地說:“你不需怕,我看著,他們江河日下已經註定的,怕是捱不過百年之數,就算我們這一輩成不了氣候,到下一輩、下下一輩總是等得到的。”微微離開了些,道:“如今天下群盜四起,又有誰打定主意推翻這蒙人天下?若是討個封號實缺,或是割據一方,卻是人人都想的。我們兩家傾家而出經營洞庭,也就好比商人經商一般,不過為後代積聚些東西罷了。總不至於到了變天的時候,讓他們如流寇一般,沒個安事之所。”
楊么聽著,眼睛裡突地流下淚來,倒把張報寧嚇了一跳,不由輕叫道:“么妹,你到底是怎麼了,方才還那般歡喜,如今卻……”
楊么猛然站了起來,向外匆匆而去,張報寧要追上,卻被攔下來會帳,一時沒拉住她,眼見要出門而去,卻不料楊么當頭撞到一個人胸口,那人人高體壯,紋絲不動,倒把楊么撞了個踉蹌,堪堪倒在追上來的張報寧懷裡。
第五章 樂土何處
張報寧扶著楊么,正要向那人賠個不是,卻見這人眼睛死死盯在楊么的臉上,張報寧不由一驚,立時伸出手去放下楊么別在頭上的面紗,也不再說話,帶著楊么匆匆離去。
張報寧雖是心急,仍帶著楊么在街上饒了幾個圈,方才回到店裡。楊么回房便躺到床上,面往裡睡著,不言不語。
張報寧沒奈何,只好守在外間。過了兩三個時辰,到了掌燈時分,突然聽得楊么起了身,從包裹中取出一物,看了又看,慢慢在火上點著,卻是一封信。
張報寧心中一驚,經過這二十多天,他對楊么的東西瞭如指掌,卻沒發現這封信,想是藏得極是隱密,絕不能讓人知曉。
正猜測間,卻見得楊么慢慢走到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