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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家裡來人,來的人越多越好,然後輕輕鬆鬆背幾句唐詩宋詞,順便再叫幾聲叔叔阿姨,就能得到好多好東西,有玩具,還有好吃好喝的。他們免不了還要親我的臉蛋或小嘴,我總是像一個慈悲為懷的大富翁,要什麼給什麼。有時候那些穿戴時髦滿身香氣的阿姨們還會故意印一個誇張的大口印在我臉上,胖乎乎毛茸茸的那種,像兩個首尾相接的大肉蟲子,壓得我喘不出氣來,他們卻笑個沒完,笑得腰都直不起來,好像世界上再沒有比這個更有趣的事情了,這種時候媽媽總是哭笑不得的樣子,有人嘟著大嘴要來親我的時候,媽媽就會迅速繃起臉,如同自家的大蛋糕讓人吃了一口,不過根本沒人在乎一個神童的媽媽的表情,誰讓她沒事找事懷胎三年,生下這麼一個大神童來的。我自己心裡倒總是樂悠悠的,覺得雞一嘴鴨一嘴被人親來親去沒什麼大不了的。多麼幸福多麼無憂無慮的生活呀!那時候我一定相信,我一輩子的生活都會是這樣簡單而有趣的,我一點不能想象以後的生活會有任何理由做出任何改變。

犬靈(2)

不到半歲我就斷奶了,用一個晚上就神奇地斷掉了,一說起這事來,媽媽的態度會突然慎重了下來,眼神裡含著一絲哀傷。我當然能看明白,那一絲哀傷是從哪裡來的,它再清楚不過地表明,一方面,媽媽覺得有愧於我,沒好好讓兒子吃奶。另一方面,在媽媽眼裡我不完全是她的孩子,她並不能完完整整地擁有我,隨隨便便地愛我,無所顧忌地罵我或者打我,像大多數母子關係那樣。有時媽媽甚至突然會在我面前露出一點羞澀感來,好像我是一個城府很深的老人,她才是一個天真未鑿的孩子。

斷奶那天晚上,我發現我能明白別人還沒完全說出口的話,甚至明白對方壓根兒沒說出口的話——多數人可能需要聽完一整句話,或整整一席話,才能掌握對方的意思,我卻容易得多,我只需一瞬間,就能獲知一切。後來我知道螞蟻正是如此它們傳播資訊的方式是一種類似“化學”的方式,彼此用顎輕輕碰一下,就能感知全部內容,比如,與太陽夾角50度、正前方10米處有一新鮮蟬蛻,需快速集結。於是,一群螞蟻步調一致地奔向目標。我和螞蟻的最大不同也許僅僅是,我並非一群,而是隻身一人。

那天晚上,天還沒黑,媽媽什麼都沒還說,我就知道了她的想法:今天晚上,她將不允許我和她睡一張床,將不允許我吃著一個奶護住一個奶緩緩入睡。我當然很不高興,但我一直忍著,忍到天黑後突然就嚷嚷起來,撕扯著不讓保姆抱我,要去媽媽懷裡。媽媽還在洗鍋,顯然騰不出手來,但我不管,我尖聲怪氣地吼叫著,要讓媽媽立刻停下手,抱我入懷,哄我入睡。可是,正像我事先知道的那樣,媽媽瘦小的身影一直背對著我,就像根本沒聽見,後來才突然回頭像母老虎一樣衝我喊:“快走開,煩死人了!”我就更有理由胡鬧了,哭得死去活來,幾乎斷了氣,但終究沒有效果,媽媽洗完鍋,解下圍裙,並不來抱我,不像平常那樣發出母羊母鹿母牛們才有的嬌滴滴的聲音,而是若無其事地回到臥室,關上了門。我還在哭,以為孩子無助的哭聲足以感動任何一隻母羊母鹿母牛。但是,媽媽始終沒有露面,整整一晚上都沒露面,我明白媽媽是認真的,媽媽真的要我從今天開始斷奶。第二天早晨保姆抱著我,我懷裡抱著熱熱的奶瓶子,嘴裡銜著奶嘴,媽媽出來,不即不離地站在我面前,默默側著頭看我,我斜著眼睛安靜地看著她,未曾停止吸奶,絲毫沒有丟下奶瓶撲向媽媽的意思,我看見媽媽臉上漸漸有母羊母鹿母牛的味道了,最終卻轉身快快走掉了。既然奶瓶裡的奶照樣能吃飽肚子,我就再也不要媽媽的奶了。這肯定讓媽媽感到難過了,我連續哭上一週大概才合乎情理,既給了媽媽安慰又斷了奶,但我就是這樣,有一部分性格是沒有來歷的,而且頑固不化——後面的故事裡,你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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