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只是他給人的表層印象,在他與我對視的眼眸中,我看到很複雜的其他的東西。我看到他對**的習慣性壓抑,看到他對自我意願的習慣性隱藏,他明明很想伸出雙臂來抱住我,他明明為我們的重逢激動得渾身發抖,但他卻下意識地不願表現出情緒化的一面,他只是看著我,沉默,目光飽含淚水和情感,卻選擇什麼也不說。
他過的不錯。
可與此同時,他過的並不算快樂。
我的張家涵,我順著他的腕骨一直摩挲著他的手掌,然後與他的手緊緊相握,對我而言只是分別了不到幾個月的張家涵,可對他而言卻跨越了十來年的時間。歲月將他身上真正的美一點一點地鑿開,令其呈現,那是一種超越年紀的美。它飽含著時間的饋贈,卻又彷彿不受其影響,純淨閃亮得宛若初初相見。我凝望著他的眼眸,忽然就理解了裡面的深刻含義,他經歷過的等待、刻苦、隱忍和黯啞的呼喊。
他對我懷有的,由始至終,從未改變的期盼、溫情、不計回報的善待和愛。
我在我的張家涵面前,驟然間覺得自己淺薄自私到極點,我羞愧難當。
我捧著他的手貼到自己臉頰上,閉上眼,不敢面對他,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對不起。”
我必須道歉,為我突如其來闖入他的生活,為我造成的無可逆轉的痛苦,為我的自以為是,為我許諾過卻無法兌現的誓言。
張家涵,我自私地穿越了兩個時空,我沒有想過要傷害誰,但我還是傷害了,我欠你一聲對不起。
張家涵伸出另一隻手,顫抖著捧起我的臉。
我睜開眼,與他四目相對,霎時間我的眼眶發熱,我問他:“為什麼不抱小冰?你不喜歡我了嗎?你不肯原諒我了嗎?”
張家涵長長嘆息一聲,眼淚奪眶而出,他伸出手臂攬住了我的肩膀,略微停頓了下,但我不讓他有所猶豫,我忍著渾身的痛楚拼出力氣主動抱緊了他。
他身上的味道還是我喜歡的,真好,我滿意地蹭了蹭,他身體的軟和度和溫度也還是我喜歡的,我再蹭了蹭。
“死孩子……”張家涵嘶啞著聲音罵了一句,但很快被哽噎聲取代。
“哭吧,哭出聲來。”我在他耳邊柔聲說,“沒關係,聲音難聽沒關係,哭得難看也沒關係,有小冰在這,你可以聽憑內心的意願做任何事,小冰不會介意,哭吧,哥哥,哭吧。”
他在我肩膀上哭得哽噎難言,一開始還用力捶打我的後背,因為有積年的怨怒,他為我操碎了心,擔驚受怕到了極點。在某種程度上,為了我,他遭的罪比袁牧之還多。但是打了幾下後,他很快心軟,他捨不得,從我遇到他的第一天開始,有好吃的他會想著我,天氣涼了他會想著我,夜裡踹被子是他來幫我蓋,我受傷,他比誰都心疼,我違揹他的價值觀,他的失望和痛心,比誰都強烈。
我想起中國有個成語叫何德何能,是的,我何德何能。
我耐心地撫慰他,用催眠引導他將這麼多年的負面情緒發洩出來。我知道他過得不容易,我雖然不清楚具體發生過什麼,但我知道他不容易。沒有我,他又能跟誰暴露這種脆弱不堪的一面?對著袁牧之他是兄長,對著洪仲嶙,他並不信任。
我的眼睛猛然抬起,我聽見有誰進了病房,我冷冷掃過眼眸,發現一個人靜靜地靠在門框那,百感交集地看著我們。
是洪仲嶙,他看起來也沒多大變化,除了兩鬢染上花白,但這點白髮與其說增添滄桑,不如說增添了煞氣,我警惕地盯著他,用眼神警告他,如果他敢現在踏前一步讓我前功盡棄的話,我不會對他客氣。
對這個男人我從來沒好感,別說好感,我就從來沒不厭惡他。但是在當時除了他,我沒有其他人可以託付張家涵,那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