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盆安石榴,那花開的正旺,油綠綠的葉子被雨水浸的更加濃郁起來,映襯著漆了硃紅的木質窗欞一併淹沒在這濛濛的細雨中。
一直到了乾清宮,雨才有小了起來,淅淅瀝瀝不多時便停了下來,只有屋簷上的積水順著琉璃瓦偶爾低落。
康熙坐在御案前,凝神看著摺子,一手抬筆去沾硃砂,看到曹寅站在一邊正在添著硃砂,眉頭一皺,問:“怎麼是你?”
平日裡這些事情都是由太監辦的,如今乾清宮的太監都被轟到昭仁殿門前罰跪去了,曹寅只好臨時客串。
皇帝問話,曹寅答:“回皇上,乾清宮太監都在罰跪呢。”
皇帝沾了硃砂,在摺子上點寫著:“哦。”了一聲。
曹寅說:“從頭午到現在,怕也有三四個時辰了。”
皇帝撂下筆:“你倒會替他們求情,想必這事兒你也有份兒。”
曹寅聽皇帝如是說,忙到御案前跪倒:“奴才萬萬不敢。”
皇帝起身,說:“罷了,起來吧,朕是知道你的忠心,就算他們都誑了朕你也不會。”
曹寅這才起身,說:“皇上,這雨天,他們又是些閹人,再這樣下去怕是就廢了。”
皇帝想了想,說:“叫他們都起了罷,還有馬慶福,平日裡跟著朕慣了的,想必這四十板子下去也夠他受的,傳朕的話;讓他養著這幾日也不必來了,若有下次先提了他的腦袋。”
東五所裡,一間寬敞的下房收拾的很是乾淨,馬慶福正趴在床上。為了方便照顧皇帝,他本是住在乾清宮的耳房裡,這次被罰了養著傷,不方便住在乾清宮,便在這裡收拾了間房,暫住下來。
小太監宋寶四正小心的給他上著藥,馬慶福問:“算來今天是你應執,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宋寶四回:“堷達病著還惦記著差事,萬歲爺這會兒去了慈寧宮,只帶了身邊只帶了李德全,我惦記著堷達就來瞧瞧,等萬歲爺回來,我也就回去了,沒人知道。”
馬慶福輕輕動了動,只覺得全身要散了架子,對宋寶四說:“平日裡跟著萬歲爺,這幫猴崽子整日圍著我轉,現如今我受了罰,也就是你能到我近前。”
宋寶四說:“堷達可別多想,現在萬歲爺跟前少了您,大夥兒心裡都沒了個底兒,巴巴的盼望您能快些回去呢。”
馬慶福嘆了口氣:“見天兒這麼窩著好人也窩出病來了,往日裡忙不覺得什麼,這一閒下來就饞這口酒喝,你去把我那紅段子包的六角匣子開啟,裡面是些隨銀子,你儘管多拿些去。”
宋寶四平日裡在馬慶福手下當差,哪裡敢要他的銀子,只說:“喑達想喝酒,我給堷達買來就是了。”
馬慶福說:“你小子還算有點孝心,我那銀子現在不花什麼時候花?你儘管拿去,也不單單是買酒,你代我走一趟,出了西華門,一路往南走,有個倡耳衚衕,一進衚衕口就能看到一個酒館兒,掛著張家老店的幌子,他家的酒最純,我平日裡沒少在他家吃酒,還欠了七兩三錢的散碎銀子,你幫我一併還了吧。”
宋寶四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拿了銀子,臨走馬慶福又囑咐:“你別走錯了,是倡耳衚衕的張家老店。”
宋寶四答應著出了房門。
入夜的暖閣裡掛了紗窗,有風徐來頗為涼爽,皇帝抬頭看曹寅站在下面,臉色微黃,連眼睛都塌了下去,這些日子連夜審那犯人,也算是辛苦他了。
因殿門前的白紗燈仍然掛在石欄上,眾人皆知皇帝此時正閱著摺子,四下裡沒有半點動靜,李德全站在皇帝身後兩步以外,忽然聽見門外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偷眼看,皇帝不由得眉頭一皺,門前有人低語,不一會小太監推門而入,到曹寅跟前耳語了幾句,就見曹寅臉色大變,面如薑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