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成日留在大紫明宮,也只是拈花惹草鬥雞走狗罷了。今時卻不同往日,身為一族之君,我著實沒料想他還能逍遙至此。
夜華面無表情立在一旁,撇了我一眼,淡然道:“折顏上神說得不錯,該了結的還須得及早了結才是。只你一方以為了結了並不算了結,須知這樣的事,必得兩處齊齊地一刀斷了,才算乾淨。”
我訝然一笑道:“這可委實是門大學問了,你倒很有經驗麼。”
他怔了一怔,臉色不知怎的,有些泛白。
谷口立著幾張石凳,我矮身坐下。夜華知情知趣,道了一聲:“我到前邊等你。”便沒影了。
離鏡兩步過來,勉強笑道:“看到你這樣,我便放心些。”頓了頓又道:“身上的傷勢,已經沒大礙了吧?”
我攏了攏袖子,淡淡道:“勞鬼君掛心,老身身子骨向來強健,些許小傷罷了,並不妨事。”
他鬆了一口氣道:“那便好,那便好。”話畢,從袖袋中取出一物來,徑直放到我的面前。抬眼覷了覷,那一汪瑩瑩的碧色,正是當年我求之不得的玉魂。
摺扇在掌中嗒地一敲,我抬頭道:“鬼君這是做甚?”
他澀然一笑:“阿音,當年我一念之差,鑄成大錯,你將這玉魂拿去,置於墨淵上神口中,便不用再一月一碗心頭血了。”
我甚驚詫,心中一時五味雜陳,仰頭看了他半日,終笑道:“鬼君一番好意,老身心領了,但師父的仙體自五百多年前便不用老身再用生血將養,這枚聖物,鬼君還是帶回鬼族好生供著罷。”
五百多年前,將擎蒼鎖進東皇鍾後,連累我睡了兩百多年,這兩百多年便不能為墨淵施血,待醒過來時,第一件事便是急著去看墨淵的仙體,手腳發涼地生怕他出什麼岔子,陰差陽錯卻發現沒了我的血,墨淵的仙體竟仍養得很好。折顏嘖嘖道:“怕墨淵是要醒了。”我且驚且喜地小心揣著這個念想,折顏卻全是胡說,至今墨淵仍未醒來。
離鏡那託著玉魂的手在半空中僵了許久,默默收回去時,臉上一派頹然之色,只沙啞道:“阿音,我們,再也回不去了麼?”
四下全是霧色,襯得他那嗓音也飄飄渺渺的,很不真切。
其實,略略回想一番,記憶深處也還能尋出當初那個少年離鏡來,雖因著他老子的緣故,眉目生得濃麗女氣了些,做派卻很風流瀟灑,面上也總是明朗紅潤,全見不出什麼閨閣裡才有的傷春悲秋,懊喪頹然。時間這個東西,果然十分地磨人。
第十五章(3)
這一番惆悵感喟下來,初初見著他的不快倒也淡得多了。如今回想同他那一番前塵往事,一樁樁一件件,正如同那前世之事,心中四平八穩,再生不出一絲波瀾,更遑論“回去”二字。
我暗自望了回濛濛的天,無可奈何道:“鬼君不過一些心結未解而已。老身早說了,鬼君這樣的性子,一生只追求得不到的東西,一旦佔有了,便絕不會再珍惜了。鬼君現下一心撲在老身身上,不過是因老身被鬼君棄了後,沒找個好地方一頭撞死,反而還活得好好的,便叫鬼君覺得老身從未將鬼君放在心上了,覺得從未得到過老身狐狸皮底下的這顆狐狸心了,如此才有這一番糾纏……”
他一雙上挑的眼角微微泛紅,襯得容色越發豔麗,並不答話,只深深將我盯著。
我穩了穩心神,將摺扇攤開來,撫著扇面上的桃花。撫了一會兒,終柔聲道:“像今日我們這樣坐著平和說話,以後再不會有了,有一些事情,我便還是說清楚罷。七萬年前,我因你而初嘗情滋味,因是首次,比不得花叢老手,自然冷淡被動些,可心中對你的情意卻是滿滿當當的。阿孃總擔心我那般不像樣的性子,不夠惹人憐愛,不憑藉白家的聲威便嫁不出去。你並不曉得我的身世,甚至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