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一聲恍若就在耳邊的抽氣聲,讓她再度亂脫了序。
蘭舫屏住呼吸,徐緩地偏過頭一望,發現抽氣聲由另一人而來,就在她剛剛還站著的位置,已經被另一人替上,而那人也正瞪大眼珠望住坊內的景象,嘴兒微開,面容死白,就宛如前一刻的她。只是這人……
仔細凝住身旁這人,蘭舫心頭又像被雷極般猛然一顫,因為那張浸染在室內透出的光線下的面孔,壓根就是她由自己!那唇、那眸、那髮辮、那揪在心口上的手、那猶如病榻多時的模樣,天!她和她的唯一差別,不過只是她比自己年輕一些。
木然地盯住身旁的自己,蘭舫是一動也不敢動,直到年輕的她忽地軟腿。“啊!小心!”下意識地,她竟伸手想扶她,因為她看起來比她要虛弱太多。不過可想而知,她伸出的手只撈到一道燠熱的空氣。
空懸著手,她只能眼睜睜看著跌坐地面的自己,毫沒顧慮地面的泥汙,逕自錯愕地掙扎退去,而退了幾步之距,接著搖搖晃晃地爬起,更則像掉了魂地往屋後的樹林方向狂奔而去。
而眺著那消失在黑暗裡的倉皇背影,蘭舫先是怔然,等她回想起那張因驚嚇而僵白的面容,心中才感受到極大的撼動。
她渾噩地回望住迤邐著光線的門口,腳下往後緩退,而嘴裡不斷細吟:
“不,不行,不可以,你不可以害怕,至少那時不行呀……”驀然旋過身,她捧著又開始微疼的腹肚,亦往樹林裡飛奔。
記憶川流過她的腦海,替她帶來無數不可承受的驚駭,同時也帶來無法言喻的衝擊。
適才的一切,就像一根堅實的合抱之木,狠狠地撞響了她沉睡已久的記憶之鐘,而現在,她終於明白,原來前幾日遇上的怪狀,竟全是她的過往呀!
在她的幼時、她的年少歲月、她的豆蔻年華皆有著某人的參與,因為有他,所以她的生活才得以鑲嵌上喜怒哀樂,可她卻將他給遺忘了,不僅僅遺忘,而是隻要有他的記憶全都消失無影!
只是為什麼?為何她會忘記?為何她會弄丟了那些令她動容、令她哭笑的一切?
在昏暗的樹林裡,蘭舫急奔著,卻不知道自己正追著什麼,只能循著映透銀光的小徑努力地奔,拼命地奔,莫非她……是想追回她的記憶嗎?腳步聲雜響,她的腦兒也轟亂,方才的那個自己,跑到哪裡去了?
等出了樹林,在溪前站定,蘭舫猶是沒追上自己的背影,她舉頭望了下已掛中天的寒月,呼吸急促到幾乎要斷去。
“在哪裡?呼呼……在哪裡?你不該怕他的呀!即使他……他不是……”捧著因劇烈動作而越發疼痛的肚,她四下張望,心更揪成一團。
“啊——”然而就在這時,溪的下游傳來一聲使人心慌的淒厲叫聲,叫聲在樹林中迥蕩,驚飛了許多夜鳥。蘭舫聽了,毫不多想地便往聲音來源跑去。
足足半刻鐘裡,懷著身孕的她跑過了兩拱小丘,繞過了一道溪彎,最後她在一處落差極大的陡坡上停步。
人呢?該不會夜裡看不見路,摔到下頭去了吧?由上頭瞧不清陡坡下的事物,於是她沿著坡旁一道粗糙的石階下行。這石階是她爹暇餘時鋪上的,腳下踏的仍舊堅固,但她心裡明白,實際上這階梯早失修,如今已是殘破。那麼,她現在是不是正履著逝去時光的軌跡呢?
來到陡坡下,她尋著任何會動的事物,而最後真讓她尋到兩條人影,只是其一已倒地,而另外一個,則緊緊摟著她。
因為樹影遮去了他倆大部的形影,是以蘭舫緩步趨前,而等她睇清兩人的面容,心亦跟著揪了。那躺著是她自己,而摟著她的……是鳳玉。
“我早知道你看了會害怕,所以一直沒對你說。”鳳玉一臉憔悴,低著頭,只心痛對著昏迷的人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