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還說,我六歲那一年,一回他要進城談生意,我想跟,他不給跟,等他回家,卻見我躺在一棵樹前面呼呼大睡,瞧見我身邊掉了好多枝葉,還以為我是從樹上摔了下來,差點沒將他嚇死……可我知道,我是真摔下來過,只是……是摔在你身上,對不?”放下遮羞的十指,她的臉蛋依舊潮紅。
“嗯。”
“你還幫我躲過了被火燒、被蜂叮的意外,還有那一次……在溪邊,我跌到水裡,不會泅水的我本該有難,可等我清醒後,卻只發了一點熱,得了點風寒。”
“是我帶你回家,你喝了很多水,人也昏過去了,也幸好昏了,不會趕我。”
“我要醒著,不只會趕你,肯定會想啃你的骨、吃你的肉,誰要你讓我嫁給老頭兒。”眨眨眼,不知怎地她竟又覺困了,可話未說完,她猶是擋著。“從那一夜之後,我得了心病,不吃不喝,人也瘦了一大圈,讓來提親的何家以為我得了瘟疫,忙著將婚退了去。”
誰知道她只是得了心病,得了為愛失神的病。
“你病,我也苦。”
“可你也沒再出現。”想起那段不見他的日子,她知道他刻意不來。
“我認為你不想見我。”將梳好的發慢慢綰上。“不過最後我還是受不了,雖然在工作坊裡只能見著你幾面。”他默默幫助她爹制玉,認為只要帶來富貴,就能讓她遠離傷心和災噩,孰料……
“知道嗎?那一陳子我爹還以為他回覆了體力和玉匠該有的靈明,不時還對著失神的我發誓,要讓我過好日子。”
沒回應,鳳玉默默拔下自己發上的釵,本欲簪上蘭舫的發,可卻被她抓了下來。
看著釵,她道:“我還以為它被賊偷了,原來在你這裡。”鳳頭上的硃色沁,和他額上的額印如出一轍。
“我是釵,釵亦是我,它跟著你,就代表我從未離開過你。”
“那麼這回我又惹了什麼禍,逼得你回頭找我?”手擱上腹,那裡已不疼痛,但她卻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身子已悄悄泛冷。瞧他不語,她只好接道:“我……可以知道你的故事嗎?”
“你累了,躺下吧,故事我再說給你聽。”他將她放倒,可凝住著她不放棄的眼,他只好緩緩傾吐:
“千年前,有一名玉匠,他年輕,卻技藝高超,當朝天子加封一等,一般賢人達貴也都以收藏他製作的玉器、玉飾為傲,而當時時興的玉飾為剛卯,剛卯逢年之正月卯日製作,玉體如柱且四面刻文,從上至下管穿一孔可供穿系,常人成雙佩帶於腰間,認為有避邪作用。”
他望了眼床榻上的人,而她仍專注意睇著他。
“自然地,這名玉匠也已替人制作剛卯為大宗,更則擁有名利,豈知山有斷崖、水有急彎,連盛行的事物亦有變卦。”他將視線移至窗外,思緒頓時回溯至百千年前。“朝廷出現一名位居百官之首的大司馬,見當朝江山搖搖欲墜,便野心勃勃暗存篡位之心,等天子駕崩後,他選了年僅兩歲的幼帝繼位,自己則擔『攝皇帝』,往後他更利用百姓迷信的性格,製造天意禪讓的輿論進而稱了帝,奪去江山。然而在他在位期間,因迷信更禁止與舊帝有關的一切事物,於是與舊帝『劉』姓有關的剛卯也受了非戰之罪。”
“劉,是漢?”
頜首,表情無比冷峻。
“為何有關連?”渾沌的她已想不清。
“劉,拆之為卯、金、刀,剛卯亦有卯字,該帝下令『去剛卯莫以為佩』,違者誅之。”
“那麼……玉匠呢?”
“屋簷壓頂,他當然得低頭,只是他毫不曉得自己全盛時早已招災,後來被妒忌的同行謊報、汙陷,而後散盡家產,入了獄,最後……死於獄中。”
當時牢裡鼎鏤鎖鏈等刑具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