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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平沒即刻去穿那棉拖鞋。他不感覺腳凍,也忘了襪跟上的破洞會叫他在齊景芳面前造成窘困。那棉拖鞋落地的一聲〃啪〃,激起他心頭一團熱。剛才在老寧屋裡積起的許多委屈和不明白,也在這一聲中,得以慢慢軟化、消融。這段日子,他已經越來越想往這西小院跑了。齊景芳的勤快,以及從她舉手投足、言談笑靨的種種細枝末節裡,不由自主地流露出的溫存體貼,包括她的任性,都使他感到從未有過的一種新奇和感動。他甚至為自己日漸擺脫不了這種新奇和感動、日漸嚮往這種新奇和感動而惶惑。每天,他都儘量推遲動身到西小院來的時間,但越走近西小院,他卻總要越走越快。而齊景芳也往往不等他敲門,就出來開開了門。許多人都只知道謝平幹事火爆,但很少人知道他內心的這種敏感和多疑,不知道他常常為沒有勇氣擺脫那種過分的自我約束而難過。他這種內心的脆弱,養成自初中階段。那時,因為家裡住房太窄小,他只得住在叔叔家裡。叔叔在國棉廠當工會副主席。新婚。搞到一大一小兩間房。其中一間亭子間本滿可以暫借給侄子住一住。叔叔擔心〃請客容易,送客難〃,就沒讓他使用那個亭子間,而是在三樓的樓道里,支靠樓梯扶手,搭了個鋪給他。三樓是廠技校的女生宿舍。那些女生們雖然比謝平大得多,但門外住了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總不方便。只是礙著廠工會副主席的面子,不好說,將就著就是了。自己的困境,謝平是明白的。他既不能到爸爸媽媽面前去叫苦,增加他們心理上的痛苦和負擔,也不能在叔叔面前有所表示,而惹得他討厭;還要處處謹慎,不要給門裡廂的大姐姐們增加不便。放學後,他寧願一個人待在學校裡,一直待到天黑,待到要關校門了,估計那些大姐姐們把要辦的事都辦妥了,才回到那樓梯間的高鋪上去。到夏天,短衣短褲洗呀涮的,就更不方便。他常常鑽到體育室,蜷縮到體操墊子上過夜,而不再回三樓樓梯間去。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生肺結核,不得不退學。當時他是那樣地留戀母校,留戀那厚厚的體操墊子和校園路燈下的寧靜……
齊景芳搬出個大盆,裡面泡著一條被面,一條被裡,一條床單。謝平仔細一看,全是自己的,臉火燒火燎了。〃你……什麼時候去偷來的?〃謝平頭髮根裡直冒熱汗,驚問。恁髒的東西他自己都沒決心洗。
〃誰偷什麼了?〃她裝糊塗。
〃你讓我今天蓋什麼?〃他不敢朝那盆黑水張一眼。盆裡豈止是黑,什麼顏色都佔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蓋棉胎唄。〃
〃那我就蓋你的。〃
〃瞎說八道。〃她臉一紅。
〃你有兩床蓋被……〃
〃三床也不行!〃
〃棉胎一蹬就穿洞。你知道嗎?〃謝平做出副要去她屋裡抱被子的樣子。他當然只是嚇唬嚇唬她。沒想到,齊景芳真急了,跳起來叫道:〃謝平,你別胡來!男人不能用女人被子的。你怎麼連這一點道理都不懂?要生孩子的!〃
〃什麼什麼?〃謝平大愣了。他還頭一回聽說這種〃理論〃。
齊景芳滿手肥皂沫,緊貼住門板,護住暗鎖的擰手,臉漲得跟煮熟的龍蝦那般,咬住嘴唇,看定謝平。那狠勁兒,是要咬人呢!
齊景芳動身到農場來之前,她大姐特地找了個時間,候她大姐夫不在家,跟她叮囑了許多作為一個姑娘出門在外必須注意的事項。這些話過去不可能跟她說,她也從來沒聽人跟自己說過。比如:不能讓男人隨便接近自己,不能坐男人坐過的熱板凳,不能叫他們碰自己的奶子,不能讓他們睡在自己的被窩裡……諸如此類,都會使一個姑娘生孩子。姐姐警告她。她臊得連臉都端不起來,心跳得那麼厲害,哪還敢再細細盤問。她相信,在自己一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