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層磚,撂那兒了,說是沒木料,上不了梁,棚不起屋頂。計劃內的那點木料,這一冬天給各配水點修理朽壞了的閘門,都還嫌緊巴巴的。所以,仍還是賣書跟放電影一起流動。謝平在小劉的書庫裡挑了一本許蓴舫的《幾何習題集》,一本夏丏尊和葉聖陶的《文心》,一本清人潘榮陛寫的《帝京歲時紀勝》,便向招待所走去。月色,把招待所大院染得幽幽的藍。那樹影、車影、房影黢黑地落在雪地上,襯得謝平的腳步聲,格外清寂。
業務室只有兩個值班的老孃們,捏摸著對方的衣襟,在議論今年場部商店賣的棉花的質量。齊景芳宿舍裡有亮。他透過窗玻璃朝裡張張,警衛班的一個小夥子在這兒串門。還有跟齊景芳同屋住的小金。再就沒人了。那二人也不知在奪什麼。小夥子腿騎著腿,把小金壓在鋪上,使勁掰她的手。小金扭動著身子,似在笑,又好似在罵。但聽得出,沒敢放開聲來叫。謝平皺了皺眉頭,心裡叨咕了一聲:〃像什麼話!〃便敲了敲窗戶。床上的二位嚇一跳。小夥子先黃了臉,鬆開手,連連退到牆根前,呆那兒了。倒是小金頂事兒,翻身坐起,攏攏散亂的鬢髮,嚷道:〃不就是塊破錶嗎?好像人家沒見過似的。還你!〃說著,真從手腕子上抹下一塊鋼絲彈簧帶的半鋼上海男表,扔鋪口上。大概藉此向窗外的〃不速之客〃〃表跡明志〃:他們扭在一起,無非為了這麼點東西,別無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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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節:桑那高地的太陽(26)
〃看見你們齊班長了嗎?〃謝平歇了一會兒,隔著窗戶問道。
〃是你呀!〃小金聽出謝平,忙出來開門。一邊還在裝腔作勢地揉捏著手腕,回頭給那個依然跟個木雞似的呆站著的小夥子鼓白眼。謝平反而覺得不好意思正眼瞅人家,便訕訕地看著她那還趿在腳上的鞋,問道:〃晚上評五好呢?〃他本來是無心隨口找這麼句話來〃填空〃的,卻不料從小金的回答裡得知,服務班早五天前就評過了,名單和材料都報支部去了。
〃誰這麼誆你呢?我的姐夫同志……〃小金取笑道。這時她已經完全恢復了平靜。
沒評五好?齊景芳在撒謊?她為什麼要誆我?平日最受不了人騙的謝平渾身一下發熱發脹了,心裡像打翻了五味調料瓶。他幾乎是立馬猜到,這一刻,她準在西小院。他快步跑去。
果不其然,他倆都在……
他……那位黃之源站在小黑板前。她,坐在沙發上,那麼恭敬、認真地看著他。小黑板上畫了個測定磁力線方向的右手定則示意圖。他在給她講初三的物理。
原來是這樣。
他推開門去,抽出兩本剛買的書,撂在齊景芳面前的茶几上,便出了房間,連門都沒關。他真想把書撂到齊景芳臉上。
謝平剛走到月洞門前,齊景芳穿著大衣,追了出來。
〃謝平,你聽我說……〃她喘息。
謝平沒停,也沒聽,照直朝機關走去。過了大食堂,走到籃球場跟前了,齊景芳一把拉住謝平,跺著腳說:〃就是該死罪,你也得讓我上個狀子,說幾句吧!〃
謝平說:〃別耽誤你功課,誰教都一樣。人家是科長。還在等你呢……〃
齊景芳快急出眼淚了:〃你到底讓不讓我說話?〃
謝平說:〃還說啥?〃
齊景芳說:〃要說!〃
謝平冷笑笑:〃那你說吧。〃
齊景芳說:〃在這兒說,露天唱大戲?〃這時,球場那頭有人結伴走過來。齊景芳忙豎起大衣領,裹上頭巾,把謝平的衣領也翻起,挽起他,半拽半推,朝畜牧隊方向走去。
不一會兒便出了場部。面前是一片休耕輪作的老苜蓿地,掠過曠野的風捲起沙沙作響的幹雪粉,擦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