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的講稿,起草的總結,呈到他手裡,他都要給你打發回來三四次,叫你自己改。而後,他再親自給你改,能給你改得面目全非,再把你叫來,一句一句跟你說,為啥要這麼改。你問老嚴、老寧服不服?〃這一點上,政委真是沒得可說的!〃這兩個臭不唧的大學生都感嘆呢!但,陳滿昌起草的檔案,政委從來沒給打發回來過。〃行,擱這兒吧。〃第二天去問,畫了圈了。〃列印下發。李〃,那一筆流暢粗大的紅字!每次都這麼順當。政委看不出來,滿昌起草的檔案,只是拿去年發過的,加上今年師裡剛下達的揉一揉、搓一搓再順一順?他看不出,比起老寧、老嚴,滿昌的文字工夫差好大一截?那你又錯到了家、錯出了圈。政委心裡賊清楚。但為什麼不打發你去改?不為難你?因為他剛到羊馬河,他需要幾個像你陳滿昌這樣的人。也因為,他看透了你。你那一碗,到底了,沒必要那麼樣地為難你。挖耳勺裡堆滿芝麻,又能榨出多點兒油?〃就這樣吧……〃所有這一些,陳滿昌心裡全明白。就說對這一撥〃上海鴨子〃吧,別看政委平日很少說起他們。兵團群工部、師知青辦來要情況,他都懶得出面去談,總打發政治處主任去應付。但陳滿昌很清楚,謝平他們這最後一批上海團校來的學員一到羊馬河,政委立馬就讓幹部股、勞資股找出他們的檔案送他那兒去過。調謝平,還是政委親自給張股長交辦的事,政委還不讓張股長跟任何人說。所有這一切,都表明政委對謝平是有打算的。這正是陳滿昌時時也得掂對的一件心事。自從謝平調來後,政委從不在滿昌,也不在政治處人面前談謝平,好像完全把他冷落一旁。(對此,謝平還迷惘過好一陣。在街道團委工作那一陣,無論是街道黨委的何書記,區團委的李萍琴,或是團市委地區工作部的宋部長待他都很熱情、知心、坦誠。他習慣了這種關係,也需要這種關係。)兩天前,政委突然找滿昌,說謝平的事:〃小夥子有點毛病,是嗎?給你添不少麻煩。你考慮考慮,(政委總是用這種口氣跟滿昌說話。但政委越這樣,滿昌越不安。要是真心,他一個五十來歲的人,用得著這麼謙和地對待他這個三十才出頭的部下?)是不是把他擱宣教股去。老寧那人大大咧咧,倒是什麼都不在乎……〃陳滿昌沒放謝平。他聽出政委暗指他不如老寧那麼容人。他不能讓政委對他產生這樣的印象,更不能讓謝平帶著對他的〃成見〃,到另一個股室去,這樣實際上是在機關,又是在政治處內給自己增加了一個對立的力量。不,現在不能讓他走。得過一段……看看那時的情形再說……
過了兩天,機關抽人下去分片包乾,督促檢查冬季的備耕備料工作。組織股抽的,是謝平。宣佈名單的當場,許多人偷偷拿眼角瞟謝平。他們料到陳滿昌會這麼幹的,想知道謝平的反應,想看看陳滿昌面部的表情。但他倆都沒什麼異常的表現。這不能不讓他們掃興。
謝平樂意下連隊,只是受不了那些含意複雜的瞟睃。所以,等協理員一宣佈〃散會〃,他起身就走,讓別人去議論和猜測去。他估算,這次蹲點總要蹲過年去了。組織股裡又調來個上海青年,跟他一起搞勞動競賽,股裡的工作倒不用他操心了。但齊景芳的補課和原定跟秦嘉說好,找各青年班的人碰頭,這兩件事得在走之前安排妥了。而且,他也急於想見到秦嘉。他想說服她,能同意他向領導打報告,調離機關。他不想這麼窩窩囊囊地在陳滿昌跟前待下去。事情越來越清楚,陳滿昌需要的只是一個能替他本人辦事的〃小夥計〃。但謝平自忖,他不是單為了做誰的小夥計,才不遠萬里跑這農場來的!有一次在電話裡,他跟秦嘉透了點風。秦嘉那番驚訝,在電話裡哇啦哇啦大叫。〃到底出什麼事了嘛?說呀!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