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來了。他們都聽見也都看見了。這時都默不做聲地站在門口,不敢進屋來驚動他,也不想去驚動他。
他收拾東西……名冊、收據、批條、提貨單、賬本、橡皮戳、鑰匙串……去找主任。他決計不在這兒幹了。夥伴們沒一個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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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見秦嘉在林帶裡站著,低著頭,蒼白著臉。她也一定都看見了,聽見了。她為什麼獨自站在林帶裡呢?不管她。今天誰也別想來攔我。他決定快步從秦嘉身邊走過去。
〃謝平。〃秦嘉在叫他。
他只當沒聽見。
〃謝平!〃秦嘉叫了第二聲。
他只得站住了。
〃謝平……〃秦嘉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他看見她哭。他走過去。她身後是塊磚砌水泥面的照壁,紅漆底子上錄著毛主席手書體的〃保衛祖國,建設祖國〃八個黃字。謝平以為秦嘉跟他說剛才的事呢。憋了半天,秦嘉告訴謝平,齊景芳出事了。她被黃之源搞了,懷娃娃了……
那天,黃之源來籤換工合同。場長狄福才親自派車,去南山接他。車開到招待所,按了幾下喇叭,慢慢拐到西小院月洞門前,齊景芳已經在套間門外的臺階上等候著了。屋子自然是先已收拾妥了的,燒得暖暖和和。黃之源說,他不喜歡招待所那些壺蓋、杯蓋上用紅漆註上〃羊馬西招〃字樣的茶具,完全破壞了〃賓至如歸〃的氣氛。他對齊景芳說,你拿你的茶缸給我沏茶吧,親切些。齊景芳拿來個白搪瓷茶缸……不過不是她自己用的那一個。她到商店另買了個一模一樣的,把自己用的那個,藏箱子裡了。她還是遵循大姐的訓誡:不能輕易讓男人使用自己的東西。那天在老苜蓿地頭試探過謝平之後,她隱隱的失望過。她深感謝平跟自己,和跟秦嘉、跟他那些團校的同學、別的青年班班長態度不一樣。他跟他們是平等的,推心置腹的,他肯求助他們。對她呢?就沒那種平等和求助。雖然也有〃推心置腹〃,也有〃順從遷就〃,但那卻完全是另一碼事,是在對付一個〃小娃娃〃。她要跟他〃平起平坐〃。她要他像對秦嘉、對他的那些團校同學那樣對待自己,另外再加上……別人從他心裡得不到的那一種〃好〃。她要讓他吃一驚,就像頭八個月裡,已經做到的那樣,叫謝平瞪大眼珠說:〃小得子,你真行啊!〃以後她要說他一輩子:瞧你那天在地裡怎麼教訓的我!當然,做到這一條,她需要有人幫助她。而暫時的,又不希望這種〃幫助〃來自謝平,她還要故意冷淡他一段。她接近黃之源。有人對她的這種接近有議論。她不怕。心裡沒虧怕什麼鬼敲門?黃之源帶她到林場,她還主動找到黃之源家去,見他老婆,跟她說:〃孫姐,你們收我這個小妹妹,不會虧了你們。以後我真調到林場來了,我還能替你們照顧照顧小寶寶呢!〃當然,她想的,是林場再保送她去上專門學校。而黃之源也確實許諾過,並在給她使勁兒,辦這方面的手續。
沒想到會出那樣的事。沒想到黃之源是個畜生!那天晚上,合同簽了字,狄場長在家裡弄了幾碗幾碟的,又叫上老嚴和管工副業的邢副場長陪黃之源喝了二斤。黃之源回到招待所,都快十一點了。他心裡燥熱,在沙發上坐了老半天,也安定不下來,便到門外雪地裡站了會子。今晚,西小院裡只住了他獨杆兒一根。三個套間。磚砌的花壇。修長的樹影和沒有星光的天空。這一刻,他覺著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屬於他。假如他想讓場宣傳隊那兩個唱河南梆子的〃女盲流〃帶上胡弦、的篤板,來給他清唱兩段,他相信,場裡會立馬派人去傳的。但他這會兒要的不是這個。不是。他回到屋裡,幾次伸手到電話機上,都沒下得了決心。她在值班。叫她嗎?來坐一會兒。稍坐會兒。吃點糖。這院子多靜。院牆多高。如果她睡了,就算了。他要通了電話。本該先問一聲睡下了沒有,但一聽到她清脆、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