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一團扭曲的螺旋槳。那人有個厚墩墩的雙下巴,身上發出濃烈的水果酒味。他對著船上大吼一聲,一群德國人出現在甲板上。有位又黑又高的女士從碼頭的梯子攀了上來,她穿著一件滾黃蕾絲邊的晚禮服,活像頭披了絲緞的黑豹。流血的男人抓著她就猛然一靠,雖然她無疑十分強壯敏捷,還是被壓得朝父親倒來,父親連忙替她穩住重心。她比那男人年輕得多,母親注意到,而且也是德國人——她從容地對男人咯啦咯啦說著話,他則粗魯地指著甲板上那群德國人,指手劃腳抱怨不停。這對巨人就一路跌跌撞撞地上岸,沿著鋪滿碎石的馬路走去。
到了亞布納大門口,女人儘量不帶口音地問父親:“他得‘封’幾針,ja?你們有醫生吧?”櫃檯經理向父親低聲道:“去找弗洛伊德。”
“要縫?”弗洛伊德對父親說,“醫生遠在巴斯,還是個酒鬼。不如我來縫算了。”
櫃檯經理飛奔到宿舍去喊弗洛伊德。
“趕快騎車把陶德大夫帶來!他來了我們自然會把他弄醒。”經理說,“看在老天的份上,快點!”
“就算找得到他,也得花上一個鐘頭。”弗洛伊德說,“縫幾針難不倒我,只要給我件像樣的衣服就成。”
“這回可不一樣,”經理說,“我想行不通,弗洛伊德——這傢伙是個德國佬。而且他傷在臉上。”
弗洛伊德三兩下把工作服從滿是瘢痕的橄欖色身軀脫掉,開始梳他的油頭。“給我衣服,”他說,“只管拿來吧,找陶德大夫太麻煩了。” 。。
01 那頭叫緬因州的熊(13)
“傷在他臉上,弗洛伊德。”父親說。
“臉又怎麼樣?”弗洛伊德說,“還不一樣都是皮,ja,跟手腳沒兩樣。我可是縫過一大堆腳,斧頭和鋸子傷的——都是那群笨蛋,砍樹還會砍到自己。”
這會兒在外頭,船上的德國人正扛著大包小包,走碼頭與旅館大門間的最短路線——也就是十八號果嶺。“瞧那群豬,”弗洛伊德說,“弄得坑坑洞洞,小白球會掉進去。”
侍者領班走進弗洛伊德的房間——那是男子宿舍最好的一間,沒人曉得他是怎麼弄到的——開始脫衣服。
“除了外套全給我,小子,”弗洛伊德說,“醫生可不能穿跑堂的外套。”父親有件黑西裝上衣,跟侍者的黑長褲還算配,他便拿來給弗洛伊德。
“我告訴他們幾百遍了,”領班說——雖然他光著身子還這麼威風有點奇怪,“這裡一定得有個駐館醫生。”
“現在有了。”整裝完畢的弗洛伊德說。櫃檯經理搶在弗洛伊德身前,往旅館奔去。父親看到領班不知所措地望著弗洛伊德扔在地下的衣服,不但不乾淨,還有一股緬因州的濃重羶味,領班顯然打死也不想穿。父親連忙跑去追弗洛伊德。
那群德國人已經到了大門外,拖著一個大箱子碾過碎石子路;明天早上可得有人去耙那些石子了。“旅館的人都‘刀’哪去了?”有個德國人吼道。
餐廳和廚房之間的上菜間有張一塵不染的長桌,割到臉的大個子德國佬這會兒像具屍體般的躺在上面,一臉慘白。折起來的西裝上衣墊在他腦袋下,怕是永遠白不回來了;螺旋槳般的黑領帶軟趴趴地癱在他喉邊,腰帶拉了開來。
“你們的醫生搞定了嗎?”他問經理。穿黃邊禮服的年輕女巨人在一旁握住他的手。
“一流的。”經理說。
“尤其是縫的功夫。”父親說。母親握住他的手。
“這旅館好像不太‘溫’明。”德國佬說。
“而且在荒郊‘耶’外,”面板黝黑如運動健將的女人說完,立刻一笑置之。“不過‘翻’正不是什麼大傷,”她對我父母和經理說,“也用不‘招’多好的醫生,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