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底快靴踩在河對岸的泥土上,兩丈高的城牆遮住了肖白朗全部的視野。停住腳,右手微一用力,長槍槍尾就牢牢地夯進土中。他抬起頭,看著城上。
城頭上冒出了一溜腦袋,所有人的視線都聚在肖白朗的身上。他的魚鱗甲太過扎眼,以至於被人一看,便能知道他的身份。城上幾隻手對著他指指點點,肖白朗甚至聽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在昌國巡檢司幹了七八年,肖巡檢的一杆大槍在兩浙外海還是有些名氣。
衣甲鮮明的肖白朗成了眾矢之的,城頭甩下的東西,多半衝著他而來。拔出長槍,把有威脅的飛斧、長矛全數掃開,肖巡檢盯著城頭上探出半個身子的海盜們。如果有弓箭在此,就可以把五六丈外的這些傢伙,像夜間睡在樹上的野雞一樣挨個地射下來。
可惜的是,由於不想讓城上把射上去的箭再射回來,土兵們把弓箭都留在了後面。至於弩弓,雖然射出的短矢不懼被再利用,但三姑寨中所有的軍弩,自被知縣章渝借去之後,就再也沒訊息。
揮手讓部下把雲梯架起,肖白朗又罵著,這次聲音大了點:
“狗日的文官!”
申時六刻。
鎮鰲山下木柵的豁口前,一個海盜正在冬日寒風中,嚥下最後一口氣。四肢上的傷口還在向外擠出僅剩的一點鮮血,但被長箭貫入的胸口已經停止的鼓動。慘白的臉上有著不甘和恐懼,失去焦距的雙眼如魚般的凸著,卻已看不見不斷跨過他身體的腳步。
趙文滿口苦水,他們早用光了手中的箭矢,連官軍射過來的箭也都撿起射回去了,可就這樣,還是沒能阻止官軍把鹿角破壞掉。站在前面的幾個海盜,還想用原本用來擋箭的門板把豁口再堵上,可官軍的槍手只把長槍往前一送,便連門帶人扎個對穿。
前進的障礙一去,土兵們就像聞到臭肉的蒼蠅,拼命地從兩丈寬的豁口處擠了進來。長槍和利斧齊頭並進,海盜們卻節節後退。偶爾有一個嘍羅奮起全力,大吼著衝上去,砍死一名土兵,但下一刻,他不是被長槍刺穿腹部,就是被利斧砍開鎖骨。如果他有幸躲開這兩樣攻擊,那接下來奔雷般的一箭,就會鑽進他的心窩。
‘這樣下去不行!’趙文咬著牙,從下唇生生扯下一塊肉。
把嘴裡的鮮血一口吞下,趙文打了個呼哨。他身邊還能排成陣列的十來個海盜從腰間拔出一柄小斧——他們平常修理船隻和打賭時常用這個——聽著號子,齊齊向豁口處投了過去。十幾柄飛斧大半命中了目標,剛衝進來的土兵一下死傷了七八個,官軍的攻勢也為之一滯。
趙文趁機帶眾衝上前去,板斧一陣亂砍,把官軍又生生逼回柵欄外。一個海盜殺得性起,越過趙文,追著出了柵欄。他狂笑著一掄大斧,把一名刀盾手連人帶盾劈成兩段。提起滴著血的板斧,他衝著四散逃開的土兵得意的一聲嘶吼。就在這時,一支利箭毒蛇般竄進他張開的大嘴,又從頸後探出頭來。
滴著血的三稜鋼簇正正對著趙文的雙眼。他驚得臉色蒼白,忙扶住屍體,不讓它倒下。躲在屍體後面,趙文甚至不敢探出頭去看看那個射術出神入化的官軍軍頭。海盜們多半死於這把弓箭,而唯一能跟這個神射手對抗的人卻不在這裡。
趙文心裡大罵著只射了幾箭就不知去向的兄弟:
‘那猢猻,到底耍去哪兒了?!’
趙武就在鎮鰲山上。出了守門土兵的小屋,他繞了個圈子,出了觀音廟的後門,加入陳五一行。留在趙文身邊只會被當箭靶子,哪比得上背後砍人的痛快。
他和陳五帶著一隊從山林中緩緩的摸到官軍的背後,雖然期間驚起了幾隻鴉雀,卻幸運地沒有引起官軍的注意。
十幾個海盜伏在官道兩旁,藉著灌木叢的遮擋,一步步向前蹭去。帶刺的荊條在趙武臉上劃出道道紅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