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仍握著點45口徑的柯爾特,“吸血鬼”突擊隊最好的射手無端地變得吝嗇了。不願一展戰鬥才華,不願以沉穩高亢的嗓音鼓舞同伴、臨戰指揮,而像是沙漠中並不存在的樺樹,筆直地矗立在這座小小的山包上,全然不擔心橫飛的子彈會擊中自己——潛意識裡,林恩甚至有那麼一丁點寄望,期盼著隨便哪一方射出的子彈能夠結束自己這段極其艱難的旅程。它光榮、偉大,寫滿冒險者的壯舉;它邪惡、黑暗,充斥著欺騙者的淪喪。
隨著時間的流逝,硝煙漸濃,槍聲漸稀,在西線戰場上讓美軍官兵聞風喪膽的MG…42終於不再持續地撕裂著亞麻布,美軍自己引以為豪的勃朗寧機槍也結束了它們狂妄的反戈屠戮,唯有清脆單調的啪啪聲仍在殘酷地響著,那是英勇善戰的帝國戰士們在無情點殺試圖逃離此地的美軍士兵們。
恍然歸神,林恩看到吉普車內、吉普車旁,卡車內、卡車旁,山岩旁、山坡上,但凡視線可及之處幾乎都能看到美軍官兵們的屍體,他們姿態或平常、或怪異,或平躺平趴,或因死時的掙扎而顯得扭曲、可怕。一眼望去觸目驚心、慘淡絕倫。
林恩垂下了手,也垂下了頭,他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冥想。
這200多名美軍士兵果然是極度缺乏經驗的新兵,當這場戰鬥以突然而意外的方式開始後,他們完全失去了應有的冷靜,表現得極端的不成熟和缺乏組織紀律性。倉惶之間,他們試圖抵抗,試圖反擊,直至槍彈穿透同伴的xiōng膛和軀體,直到同伴的鮮血飛濺而至,他們才從渾噩中驚醒,不再盲目地堅持抗爭,然而隨著抵抗勇氣的瞬間消失,他們開始忙亂地奔逃,妄圖從敵人的槍口下撿一條小命,而不是相互團結、相互掩護,且戰且退地撤到山岩地帶,與軍官們分隔在車隊前後更是成為致命的敗筆。
當布拉茲拎著魯格手槍來到身旁時,林恩終於閉上眼睛。他試著不去想剛剛的殺戮場景,試著不去思索這與自己的必然聯絡,然而怎麼也找尋不到解脫。
“他們都是美利堅的軍人,是軍人就該對戰場上的一切做好準備,包括殺人和被殺。”布拉茲用平靜如水的語調說道,“如今在德國本土,在萊茵河畔,五十多萬已經放下武器投降的德**人被英美軍隊像是圈牲口一樣禁錮著,缺乏食物醫藥,缺乏衣被遮掩,下雨了只能就地掏洞藏身,生病了只能祈求上天的恩慈,每天都有數百人死去,我們在這裡所做的一切,還不夠為這些兄弟復仇。”
聽到這裡,林恩猛然睜開眼睛,他彷彿看到了布拉茲描繪的那個場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戰俘營,數十萬年輕或老邁的德**人,他們因戰爭的結束而放下了武器,他們不求舒坦的生活,只是留存著對生命的渴望,然而仁慈的西方盟軍終於lù出了他們的真容,他們打著中立法和人權的大旗,以不作為的方式任由這幾十萬曾經讓自己感到膽寒畏懼的德意志戰士自生自滅。這樣的情形並非虛構,在穿越到這個戰爭年代之前,林恩就層看到過相關的史料描述和實景照片。想到可怕的集中營,想著那些死在德軍戰俘營的盟軍官兵,尤其是那些由英美等國拍攝的積極正面的二戰影片,當時的他並沒有對死難的德軍戰俘感到多麼憤慨,然而在極端艱苦的環境下戰鬥數月,這些往日只有影像的人物變成了身邊活生生的存在,在戰壕中醞釀培育的兄弟情感更是超越了難以割捨的親情。
嘆氣,轉頭,林恩面對布拉茲說道:“若是這個世界沒有戰爭……該多好!”
布拉茲以他那冷靜的理智回答:“這是不可能的,永遠沒有可能!要麼在戰爭中崛起,要麼在戰爭中衰敗,沒有第三條道路。”
林恩仰面長嘆,片刻,斷然收起所有的憐憫與多愁善感,變回到鐵血冷傲的帝國戰士。
放眼觀望,因為沒有動用手雷,現場的硝煙不算很濃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