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人嘖嘖讚歎:“享福去了啊……”
十二月,河內。
宏偉的莊院裡走出一群漢子,這麼冷的天氣還敞著胸,露出深深淺淺的刀疤。
當先一人瀟灑的揹著個包袱,大步走在人前,一群人依依不捨跟著,那人突然止步,朗然一抱拳,大聲道:“兄弟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就此告別,後會有期!”
“二當家,你要去哪裡,怎麼都不肯和兄弟們說?”一群人怔怔看著他決然而去,突然一個少年飛奔過去,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
“我啊……”那漢子回過頭,笑容溫暖,撫了撫他的頭,“我去幹殺頭賣命的買賣,可不能和你們說,好好在幫裡待著吧,也許以後還有機會再見。”
“帶我一起!”那少年仰著頭,突然大聲道。
一聲出而眾人應。
“帶我們一起!”
“殺頭賣命算什麼,咱們哪天干的不是刀頭舔血的活計?”
“就是,這些年不是二當家,咱們早被城南幫那群地溝老鼠給玩死,你走了,以後誰來罩咱們?”
“跟著就是,你去哪我去哪!”
“走!”
那漢子立在夕陽裡,看著一群出生入死十多年的兄弟,良久,慢慢的笑了。
“好,一起!”
山南、山北、隴南、隴西、江淮……
全天盛十三道,各州各縣,都發生著這樣的事,無數人默默取下鋪板關閉店門,無數人揹著包袱走出幫工的店面,無數人拱手和官宦府邸的管事朋友們告別,無數師爺擱下毛筆瀟灑痛快辭了東家。
他們走出不同的大門,走向同樣的方向,如一道道細微卻執著的河流,歷經丘壑,流向同一個大海。
十八年蟄伏,一朝躁動,長空裡刀鋒橫曳,將要拖斷何人咽喉?
而此時,帝京。
躁動的是天盛大地,京都依舊歌舞昇平,京西神水街官宦別院聚集地,一座精緻小巧的宅院裡張燈結綵車水馬龍,似乎正在宴客。
不時有一輛輛馬車在門前停下,車中人滿面春風的走下來,再被殷勤的門政管事接了進去。
雖然此間主人沒有親自迎客,但是每個來客都已經覺得很有面子——這裡是魏大學士新建的別院,今日新屋落成,以喬遷之喜廣邀來客。
魏知國家重臣,飽受帝寵,為人卻低調謙和,並不和任何人過多交往,這也是相臣城府潔身自好的標誌,不然皇帝也難免疑心他結黨勾連,但不交往不代表別人不向往他的路子,如今好容易他開金口宴客,別說接到請柬的立刻驅馳而來,就是沒請柬的,託關係找路子的,也巴巴的跟了來。
一時不大的宅院花廳,竟然擠得滿滿,各部堂各府司翰林院都有來客,原本只是堂中開十席,如今不得不臨時在庭院中增加席面,還有很多人沒地方坐,厚顏和熟人擠在一起。
好在魏府下人都很有素養,人多得超乎意料,他們卻不意外,一應安排井井有條,也沒有說等主人來開席,直接就流水般上菜上酒。
接著便聽見有人笑道:“在下失禮,不曾迎得諸位佳客,先自罰三杯——”
這聲一出,剛才還熱鍋似的堂上堂下頓時安靜下來,人人扭頭,便見白衫少年,持杯含笑而來。
彼時滿堂梅花開得正好,紅梅如火,枝幹勁褐,斜劊曳於青瓦粉牆,而穿花而來的少年,似乎瘦了一些,看起來越發清逸,輕衣薄裘俱皆雪色,連發帶都是素白,一頭烏髮流水般披在肩頭,在跳躍火焰般的梅花中神容如雪,他一路持杯前行步伐輕快,拂落的梅花撲入他袖襟,盈盈。
這一幕清而豔,鮮明而肅殺,所有人突然都屏住了呼吸。
也有些大員,一霎驚豔之後便是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