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上前,閉目半晌,揮手長嘆:“先停靈明宜宮,不必宣內外臣進宮哭靈了。”
那就是——不按太子禮下葬了。
寧弈彷彿沒聽見這句話,始終面色沉痛,膝行到太子屍首之前,一聲哽咽:“大哥……”伏地久泣無語。
天盛帝神色沉痛而安慰。
韶寧突然走了過去。
她恍惚的神色在看見同胞兄長屍體之後,突然清朗了許多,緩緩過去,跪在了太子屍首另一側,寧弈的對面。
沾滿血跡和菸灰的杏黃衣裙覆上同樣染血的明黃黑龍袍襟,韶寧掀開黃綾,注視死不瞑目的兄長屍體,半晌,合上了太子臨死前因為試圖大呼而大張的嘴。
隨即她道:“大哥。”
語氣平靜,清冷如撥動冰珠,和寧弈的慘痛悲切截然不同。
“就在剛才,我墜樓的那一刻,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韶寧撫摸著太子冰冷的臉,“原來你才是最可憐的人。”
“你想殺我,我不怪你。”她細緻的整理太子散亂的衣袖,“你臨死前最後願望,我不能答應你,但是今天,我在這裡對你發誓,你另一個心願,我一定替你完成。”
隨即她抬頭,向對面寧弈,古怪的一笑。
“六哥,你說好不好?”
寧弈望著她。
半晌溫和的道:“妹妹,你傷心瘋了。還是去休息吧。”
“是啊,六哥,以後就是你辛苦了。”韶寧緩緩站起,不再看太子一眼,“你可得千萬保重身體。”
“韶寧,你長大了。”寧弈欣慰的看著她,“閨中小女已長成,懂得為父皇兄長分憂,哥哥真為你高興。”
韶寧臉色變了變——她已經到適婚年紀,按說早該指了駙馬,仗著父皇和太子寵愛,一日日拖著,可如今,誰還會如大哥般幫她找藉口?誰還會如大哥一般,為她頂著朝臣壓力,送她去青溟自由讀書?
血海翻覆,權欲詭譎,一朝間,至親永別。
少女搖搖欲墜立著,衣袖下手掌成拳,攥得死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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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皇家血雨腥風博弈,寫在史書上不過是輕描淡寫四個字“庚寅之變”,正如那些人命,註定只是冷冰冰的死亡數字。
死亡數字極為龐大,楚王殿下帶領三法司,窮追猛打斬草除根,太子黨以及疑似太子黨們,成為庚寅之變的犧牲品,天盛十五年的春末夏初,天街落了人頭無數,多年後刑場青石板縫裡,依然有洗不去的暗黑血跡。
太子被廢為庶人,葬於京郊西氓山,子女流放西北幽州,世代不得回京。
牽涉到構陷開國老臣舊案的五皇子被勒令交出御林軍指揮權,出京去江淮道檢視貫通南北兩地的龍川運河工程——該工程剛剛開始,預計三年內完工,三年之內,五殿下除了逢年過節或皇帝特召,很難有空回京溜達了。
七皇子倒是順利從舊案中脫身,卻也從此收斂了許多,閉門謝客讀書。
皇朝繼承人死,最受寵的兩位皇子連遭黜斥,與之相對的是一直不受重視的楚王殿下水漲船高,天盛十五年六月,帝賜楚王三護衛,掌長纓衛,於親王儀仗外加一二三等護衛共十六員,領戶部,並掌京畿水利營田事務。
殊榮和實權,接踵而來。
庚寅事變後的寧弈,讓皇帝也很放心,在新一輪洗牌中,朝中諸般要職逐漸空出,寧弈並沒有急著安插自己的勢力——這些年他從未收納門客結交外臣,光桿王爺一個。
他完全是個忠心為國的親王形象,只是做好自己的事,諸般職位,依舊按照舊例,由各級官署推舉,以及透過青溟書院選拔。
只有鳳知微清楚,寧弈不需要培養門下,青溟,本來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