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硯?還是說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拔除她?
有些解釋,別說她不會相信,連他都不信。
秋府初遇,他便是去聯絡五姨娘的,讓她盜出鳳家姐弟生辰八字,金羽衛經過那麼多年追查,已經初步將目光鎖定在鳳家姐弟身上。
起初懷疑的便是鳳皓,鳳夫人對那孩子如此珍重呵護,他也以為如此,然而冰湖一見,突然便開始注意到她。
那樣的決然冷酷,不動聲色,仿似皇族裡慣常會流著的深沉的血統。
鳳夫人將身負振興大成重任的鳳皓嬌慣成紈絝,卻將自己棄如敝屣的女兒教育成超卓絕豔的女子。
從直覺裡,他不信。
他讓手下那幫訊息靈通的京城紈絝去接近鳳皓,試圖讓貪慕虛榮的鳳皓受激變賣家中值錢之物,皇家子弟都有證明血脈身份的金玉牒,鳳皓不知輕重,又錢財窘迫,一旦瞞著鳳夫人偷偷翻出什麼東西來,事情也便塵埃落定。
紈絝們引誘鳳皓,他的目光卻在鳳知微。
妓院相遇,書院邂逅,太子逆案,韶寧陷害,榮妃慶壽,遺詔之詐,一路碰碰撞撞走過來,一步步看得她雛鳳在野,一鳴清聲。
他警惕,卻不由自主接近。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追隨她身影的目的,由最初的監視變成了沉溺。
是命,是緣,又是孽,她迷濛眼眸深處的漩渦,令他不能自己的躍入,等到欲待拔身而出,早已窒息沒頂。
……
簾幕深垂,深垂的簾幕透不過這二月淡春風,寧弈手撐在桌案上,將染了墨痕的紙撤去。
另鋪開乾淨的紙,重提紫毫,新濡香墨,緩緩落筆。
“字呈順義大妃足下:”
眼前流光一閃,依稀高闊雄偉大成舊橋,薄雪之上斜倚橋欄,分喝一壺粗劣的酒。
他指點山河,語帶傲然,“是日,大成舊臣如草偃伏,盡在我皇腳底。”
她默然飲酒,一笑森涼,“拜的不過是染血刀兵而已。”
殘夜將盡,傾盡壺中,她酹酒於巍巍高橋。
“最後一滴酒,敬這一彎孤橋,世事跌宕多變,唯此橋亙古。”
世事果真跌宕多變,臨到頭來,誰都不再是誰,唯有長橋默然佇立,淒涼風中。
“……一別已久矣,卿安否?”
……他靠在她頰邊,執了她手指,反反覆覆摩挲,微微低頭的姿勢,近得不能再近,呼吸相聞氣息相纏,連發絲也無聲的糾結著,垂在一起,偶然偏了偏頭,膩著了她的頰邊,頰邊細膩如玉,心情卻像翠葉掠過粼粼水面,濺起漣漪層層水紋隱隱,無聲無息盪漾開去。
卿安否,卿安否,那一日宮外小院耳鬢廝磨,旖旎至凜冽,終被長天深雪,埋沒。
“……自隴西一別,已近半載……”
……哪裡的燈籠華彩一閃,如玉珠飛天而來,那是榮妃大壽,多少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暴雨裡廢宮中,沉黯宮室爐火熊熊,她給他一個烤衣的背影,嫻靜而溫存。
“你以為你美到會讓我情不自禁麼?”
“我認為我可以。”
暗室香暖,心事交託,誰的唇如此清甜芬芳,蘊藏了千萬年來的春色無邊,一觸及便是驚豔,再深入就是失魂,他終於丟了魂,失了心。
“知微,縱然天下皆為我敵,獨不願有你。”
知微,知微,原來只要你與我為敵,便痛過天下皆以我為仇。
“……帝京正當陽春,風光晴好,不知塞外鴻野,景緻如何……”
……那一日風光晴好,榕樹翠蔭如蓋,她負手而立,“叫楚王殿下來與我說話。”
他來了,無論如何對立,不願負她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