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打著燈籠、手敲小鑼,一路走一路喊:“平安嘍,沒事嘍……”
自從修起了炮樓,稀裡糊塗被打死的人太多了。王三官的岳父是個裁縫,每天夾著布包袱、走村串戶的招攬生意,有次經過據點的時候腳步快了點,炮樓頂上的日本人起了疑心、衝著他一陣喊叫,裁縫聽不明白,就想從包袱裡把“良民證”掏出來,鬼子見他的手往掖下摸,立刻開槍,當場把他給打死了。從那以後,王三官每次出門都要提醒大家:“手直點、頭低點,遇見鬼子走慢點。”
民夫的集合地點在尹集,據點前的哨卡是個要命的關口。
王三官遠遠就把手舉得高高的,一手揮舞膏藥旗、一手拿著香菸,走到跟前鞠個躬,先說“太君,我們是苦力”,然後遞上菸捲,算是“心交心交的”——這是規矩,每次都要給鬼子送點東西,如果不“心交”、他就發脾氣打人。
進了據點就排隊,等日本人來派工。
管工的軍曹個子很矮、樣子很醜,不像個當兵的。也許正是怕別人蔑視他,他就用更加兇惡、更加殘暴的行為來表現自己的勇猛。幾個月裡,各鄉的“苦力”被這個名叫勾口右京的矮鬼子打死了十多個,打傷打殘的更是不計其數(抗戰勝利後,好多人都想找勾口右京報仇,可惜讓他跑掉了)。
勾口右京指揮民工就像帶兵一樣,先點驗人數,然後喊口令:“列子開”( 立正) !——“西塔裡母開西塔裡”( 向左轉) !——“馬野撕賣”(開步走) !……大隊人馬就出發,一路上還不停地催促:“合牙苦、合牙苦”(快點)!稍不留神,大棒子就打過來了。
按規矩,民夫幹活,保長也要跟著監工。可這一天王三官卻沒去,他要去縣城辦事。
王三官去縣城,是想把十六保的幾個村民保出來。
舞陽縣維持會成立以後,保和鄉一帶被劃為“模範治安區”,是最先被要求辦理“良民證”的地方。這良民證是兩面對摺起來的小紙片,一邊寫著姓名、年齡、住址、職業,另一邊貼照片、摁手指印。鬼子的要求是每個村民都必須照相辦證,可問題就出在這照片上了。
那時候的河南農村,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沒照過相。且不論忌諱照相“丟了魂”,就是這每張照片十元錢(儲備券)的“照相費”就叫人開銷不起。所以,好多人都採取了一家只辦一張證、幾兄弟合用一個證的辦法,誰出門誰就揣著良民證。
這辦法平時胡亂應付還將就,可遇到大檢查就沒戲了。前兩天,游擊隊打死了鬼子兵,日軍立即攔住路口盤查過往行人,結果,十六保有三個村民的良民證露了餡,被抓到縣城關了起來。
王三官進縣城,先去求俞二算盤幫忙。
俞家兄弟如今在日本人手下當差,說起話來也是拿腔拿調的:“雖說是鄉里鄉親,可也難保是不是游擊隊的探子,真讓我做難呢。”
王保長趕緊陪笑臉:“哪裡會是探子,無非是相片對不上、證件不合規矩,這都是因為窮嘛。別說他們了,就連我也是頭一次照相。”
俞二算盤樂了:“真是的,要不是為了辦良民證,我也沒開過這洋葷。”
王三官趁他高興,連忙把簍子裡的二十斤豬油拿出來:“俞先生在城裡生活也不易,一點小意思,瓜子不大是個心。麻煩你好歹把事情給熄滅了。”
俞二算盤這才說:“不是外人,別害怕。我去便衣隊聽個信,你就放心吧。”
下午,俞二算盤迴來說:“成了,帶上手印,跟我去領人。”
舞陽縣的看守所在西大街(現在的舞陽文化站),院子中間蹲著大狼狗。關在牢裡的人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樣子悽慘極了。十六保的三個村民看見保長就咧著嘴巴哭,牢裡的其他人有的哀求“把我也保出去吧”,有的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