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令士大夫,弗敢欺也。寡人金錢在天下者往往而有,非必取於吳,諸王日夜用之弗能盡。有當賜者告寡人,寡人且往遺之。敬以聞。”
宣室殿內,皇帝的神情隨著太中大夫的宣讀越來越陰沉,忽然,天子擊掌:“好賞格,好賞格!!吳國富焉——”
侍立在側的御史大夫躬身解釋:“吳有豫章郡銅山,濞則招致天下亡命者盜鑄錢,煮海水為鹽,以故無賦,國用富饒!”
其實這些天子都知道,吳越之地本來就氣候溫熱雨水豐沛,除了百越蠻族的干擾麻煩,實在是不可多得的豐饒富庶。劉濞四十年經營有方,獲利不可勝數,恐怕比長安府庫中的積累更豐厚。
皇帝正想問些財帛軍備之類的話題,可看看晁錯衣上純白無飾的衣緣,嘆了口氣決定另作打算:“詔令在京兩千石以上者,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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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雋翩然的司馬家主人走出自家的藏書閣。他彈了彈落在衣冠上的灰塵,拿著幾個簡冊向書房走去。
竹簡已有些年頭,用來繫縛的繩子也有點爛了,但字跡依然清晰,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當年的記錄:
劉仲子沛侯濞年二十,有氣力,以騎將從破布軍蘄西,會甀,布走。
荊王劉賈為布所殺,無後。上患吳、會稽輕悍,無壯王以填之,諸子少,乃立濞於沛為吳王,王三郡五十三城。
……已拜受印,高帝召濞相之,謂曰:“若狀有反相。”
心獨悔,業已拜,因拊其背,告曰:“漢後五十年東南有亂者,豈若邪?然天下同姓為一家也,慎無反!”
濞頓首曰:“不敢。”
小心地把簡冊在書案上放好,司馬家主提筆在原來記錄後添上一行新字:上三年正月甲子,吳王濞初起兵於廣陵。西涉淮,因並楚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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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長安城漸漸歸於寧靜,未央宮大部也熄了燭火。唯有未央宮的宣室殿,依舊燈火如晝。燭光中,天子一遍遍看著反書,沉鬱如水……
‘多久了,劉濞王叔?……你的太子死去有二十多年了吧?終於等到了復仇這一天,王叔心中做何感想?是不是快意淋漓之極?’皇帝唇邊浮出一縷譏笑:‘王叔身邊真是多能人啊!一篇反書檄文,滿紙卻全是公益,竟然不帶半點私仇?!’
‘吳王!當我父皇派人將你兒子的遺體送回吳國時,你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拒絕愛子歸葬王族墓地的?’天子清清楚楚記得,帶著棺木原樣返回長安的天使是怎樣向自己父皇覆命的:“吳王慍曰‘天下同宗,死長安即葬長安,何必來葬為!’”
這不是諸侯王可以對天子說的話,但吳王說了!而當時的文皇帝也只有忍氣吞聲把吳太子以諸侯王太子之禮埋在長安,並指令宗正多年來適時祭掃不得有誤。
‘讓愛子的骨骸不遠萬里再返回長安。王叔,你當時是恨不得把朕千刀萬剮吧?’皇帝的雙目升騰起兩簇火焰:‘可惜,你失算了!雖然你費盡心機,裡外鑽營,但朕非但沒給你兒子償命,甚至連皇太子之位都安據如初,如今更是穩穩當當地做了漢家皇帝!’
漢家帝王輕輕哼了一聲:‘人常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實際殺子之仇也不遜色吧!每每想到我這個殺子大仇南面稱帝榮華富貴,王叔有沒有寢食難安?’
‘吳太子……吳國太子……叫什麼來著?為什麼朕怎麼也記不得他的模樣了?只依稀一個身影,至於長相卻是半點想不起來……’皇帝有些迷惘地搖了搖頭。那實在是很久遠的事了,當時先帝也登上帝位不久,而他劉啟只是個十餘歲的少年——年輕氣盛的大漢帝國皇太子。
‘或者,是朕一直想遺忘此事吧!’天子決定不再想下去,他還有很多重要的事需要費神:‘那麼吳王叔你呢?你是在極力遺忘還是在刻骨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