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最活躍的當數王金貴了。王金貴當的是鄉長,喝酒也是鄉里的那一套。喝起了勁兒,捋起袖子連著打了三個通貫,還覺得沒過癮。
對豐長命而言,大漠集團總裁尚小朋和他父親尚雲天是豐家這輩子都不能忘記的恩人。尚小朋不僅送了春梅“天堂門”公墓那塊最好的墓地,還送了他娶梁玉敏的那套樓房也是尚小朋送的。
從兒子當狼山縣縣長那天,豐長命就覺得自己是在天堂裡活著的。他沒想過自己能活到今天的壽數,他爺爺命短被狼咬死了,他爹命也短被狼吃了,到了他這一輩兒,狼被打絕了他活了下來。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殺生太多,老天爺一定會懲罰他減他的壽數。沒曾想七十出頭了,仍然是耳不聾、眼不花,走路不用柺杖。照這情形,沒準兒還能活個十年二十幾年的。尤其是他的後半生竟然活得如此享福,雖然他沒有工作沒有退休費,但他比那些當過局長、處長的退休老頭活得更滋潤,因為他兒子是管轄著北原13縣380萬人口的北原市市委書記。
其實,如果豐長命自己不說,也沒人敢把他當鄉巴佬。生活好,心情就好;心情好,精神就好。他現在臉膛紅撲撲地,歷盡滄桑的皺紋也奇蹟般地消失了許多。他穿的是兒媳給他買的李寧牌休閒服,戴的是孫子替下來的西鐵城自動錶。早年打獵,養成了早起的習慣,現在他每天早晨和梁玉敏一道去公園散步,學那些老頭們裝模作樣地推推樹、壓壓腿,而梁玉敏則遛著她那條叫“公主”的叭兒狗。他和那些離退休老幹部唯一的區別是不識字,不過他自己不說,又有誰知道他是個睜眼瞎?
這蜜罐子般的好日子豐長命做夢都沒想過,他唯一的遺憾是春梅死得早了些。唉!人都是吃五穀雜糧的,誰能保住不得病?只是春梅命不好,本來受盡了貧窮的苦該好好享福了,卻得了個急病,連句話都沒留下便匆匆地去了。記得春梅走的那天,他哭得淚雨滂沱。他想當年窮,若不是春梅的男人讓狼吃了,他怕是要打一輩子的光棍了。虧了春梅回來,幫他拉扯大了九如,還為他生下兩個女兒。他原想著這輩子能和春梅廝守到老,可老天爺不開眼,偏偏早早把她收了去,又要讓他孤孤單單地一個人去度後半生了。不過,如今的豐長命可不是揹著杆破槍成天在山裡轉悠的獵人了,兒子當市長沒多久,便有人給他說媒。起初他嚇了一跳,以為人們搞錯了。後來明白了,不是他這個糟老頭子惹人愛,而是他有個好兒子。人家是奔著兒子來的。
豐長命娶梁玉敏是鮑曉琴一手操辦的。當時梁玉敏還沒辦退休,在市國土資源局檔案室工作,而鮑曉琴正是國土資源局局長,是梁玉敏的頂頭上司。
梁玉敏的丈夫病故有幾年了,她一直守寡。豐長命清楚地記著他們初次見面時的尷尬情形,梁玉敏白膚短髮,相貌顯年輕,鼻樑上架著眼鏡,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而,自己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雖然兒子給辦了個城市戶口,可自己是吃什麼長大的自己心裡明白。豐長命羞紅了老臉,沒敢正眼看梁玉敏一下,沒敢多說一句話,直到梁玉敏走了,才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鮑曉琴問他相中了沒?豐長命連連搖著頭說:“啥相中相不中的,這壓根就不配嘛!人家那是握筆桿寫字兒的出身,我是背杆破槍滿山遊蕩打牲的出身,不是一路人呀。曉琴說心裡話,我也不反對你們給我找個老伴兒。雖然你和九如都是孝順孩子,可你們有你們的工作,跟你們住在一起終究也不是個事兒。狼山縣城不是還有九如給蓋的兩間平房嗎,我也不在乎順眼不順眼的,從村裡找個寡婦,有人給做口飯,洗洗衣裳就行了。找得太好了,還要看人家的臉色過日子,快入土的人了,圖個啥呀!”鮑曉琴卻樂呵呵地笑道:“爸,這事您就甭管了,就說同意不同意吧。說實在話,她若跟了您,還算是高攀了咱呢。”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第一章 遷墳(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