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酒逢春(三)
常照舉著手中的燭臺,緩緩踱步,走到朱雀司深處的牢房當中。
他近日常來,眾人皆知,抱劍沉默的元鳴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垂著頭同旁人一起離去了。
蘇時予趴在一簇稻草之上,感覺有微涼的衣緞拂過他的面頰,隨即而來的是一種帶著甘苦的藥香氣。
這種藥香並非只有藥材的澀,還雜糅了昂貴的薰香,一種奇妙而不突兀的味道。
他很久之前就開始注意這個味道——蘇舟渡病重多年,他近身侍奉的時候比落薇還要多,對藥物十分敏感。從常照奉旨來蘇氏宅邸見他的第一次,他就發覺,這個人是常年喝藥的。
他雖看起來有些蒼白,可身材挺拔健美,暮春場上一箭射馬的臂力尚在,可見沒有侵入肌理的頑疾,那究竟是什麼病症,需要他常年用藥、用重藥?
而今,這個味道在昏沉的血腥氣之間,竟還是如此清晰。
常照在離他一步之遠處擱下了燭臺,十分隨意地坐了下來,隨手撥弄了一下他面前染著血跡的稻草:“你知道他為何要設朱雀嗎?”
蘇時予沒有答話,常照自顧自地繼續說:“無論是我,還是葉亭宴,能得他的重用,都是因為暮春場那一箭。在那之前,我們都猜到了,陛下親政之前,一定會在禁中設一個如同皇城司一般的直屬機構,牢牢地攥在手中,做他最鋒利的劍。”
“這是他從史書中學來的——君主要有這樣的犬牙喉舌,統攝禁內、監察百官。他需要一個能文能武的人,對外和朝中之人無甚區別,對內有手段、有功夫,替他掌著朱雀,處理一切不能從刑部和典刑寺處理的事情。當然,他學得很徹底,這樣的地方十分危險,當然不能長久地用一個人執掌,所以,皇后和太師之前是葉亭宴,之後便是我。”
“他削了太師的相權,奪了皇后的威勢,架空六部,直掌禁軍,不多時便能將所有的權力攏在自己的手中——這一切從他登基時便開始盤算,只要皇后與玉秋實鬧得不死不休,最後的受益者必定是他。”
他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蘇時予才勉力抬眼,向他遞來一個眼神。
常照嘆了口氣,取了一塊帕子,想為他將面上的血跡拭去一些,蘇時予卻側頭躲開,沒有領情。
常照也不在意,繼續道:“既然太師必須要死,他收攏權柄的最薄弱之處,便是這朱雀司。我與你妹妹和葉亭宴都談過此事,他的缺點是什麼?他雖學來了玉秋實的十分權術、皇后的百般權衡,唯獨不知如何收攏人心,朱雀這樣的地方,必得是能夠效死的死士,而你猜猜,這裡能有幾l人為他效死?”
蘇時予咳嗽了一聲,勉力忍下了喉中翻湧的汙血,嘶啞地開口道:“你對我說這些,有何意義?”
“我想告訴你,我和你妹妹做的事沒有區別,同道與否,真的有這樣重要麼?”常照緩緩地道,“我還想告訴你,雖說我能看得到宋瀾的薄弱之處,也看得到自己的,但他是全
然不自知,我是縱然知曉,也不明白該如何應對——譬如昨日之前,我真的不曾對你設防,想將你當知心好友。你為何要這麼做?難道從前所言之事,都是假的不成?”()
昨日早朝之後,蘇時予遞摺子去了乾方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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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照出宮甚早,午後卻被彥氏兄弟帶著禁軍私下請到了乾方後殿,走到殿門前,他聽見蘇時予向來冷淡平靜的聲音:“……臣與常大人抵足而眠,夜半酒醒,下榻尋水時,卻忽在他頸間瞧見了人皮接榫之處。這些時日,臣留心此事,輾轉不眠,又聽聞常家當年闔家遇刺,只有他一個人倖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