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那眼角拉吊高了,“別當俺不認字就是好騙,上回你偷了俺家公鴨,上上回你偷了俺家毛驢,都要賠錢,你還不是老老實實從家裡扛了銅板來麼?”
瞧瞧,她多罪大惡極,驢子公鴨母雞,越偷越不值錢。
節南愈發笑得氣弱,“託鄉親們的福,六娘這不學乖了?與其一回回扛得累,不若就放在衙門裡。如此一來,像安姑這般三天兩頭跑來喊青天的,不耽誤你幹活的工夫,馬上就能拿著錢了不是?”
她那雙抬不起眼皮的眼睛一睨,自有衙差看眼色幹活,往後腰上卸下一隻布袋子,遞給安姑。
安姑立刻拿手掂了掂,雖說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但到底手心傳來的重量讓她滿心喜悅,什麼也顧不得了。
第2引 桑家霸女
安姑來之前早盤算過,一隻雞拉到集市上賣,也就七八十文,何時賣得掉還說不準。這下多好,雞沒少,錢落袋,天下掉餡餅,一張嘴就接了個正好,得來全不費功夫。
想到這兒,安姑將錢袋往兜裡一揣,眼笑臉不笑,即便心裡滿意的不得了,也不能讓對面那姑娘好過,仍然尖牙利齒,“桑小姐今後真要好好做人,老天長著眼,如你這般的,這輩子也還不清債,得繼續積福十輩子,方能投胎到正經好人家,哼!”
節南垂眼一笑,聲音追那道搖臀扭腰的身影而去,“六娘謹記著了。”
但待安姑走出衙門,她也走了,不過不是往外走,而是往裡走,駕輕就熟,熟門熟路,不一會兒,就停在後衙裡。
一座小花園,一眼看盡,花圃漏磚裂石,荷池乾涸長草,四圍的屋廂陷瓦塌簷,就那麼一棵老梅樹旺盛了寒冬,各處顯盡荒涼,毫無人氣。
節南走上涼亭,也不介意石椅多髒,大剌剌就著紅袍一墊坐,等著身後那人湊到自己跟前來。
那人,正是剛才對節南吹鬍子瞪眼,大拍驚堂木的商師爺。穿著九品官衣,彎背踱步的樣子卻半點沒有官威,倒像疲命陀螺,一見那身龐大的紅袍坐定,他立馬捻著嘴上灰白鯰魚須,討好般笑起來。
“小山欸——”
“商師爺。”毫無對方喊她乳名的親近意,節南的聲音平穩,右手從羊皮筒子裡伸出來。
那隻手,不同於臉色蒼敗,尚潤白,但她摘下遮耳帽,劉海亂分時,乍現額頭一條寸長的淡色疤,幾入眉心,平添三分猙獰。
自打節南迴來,商師爺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條疤,詫異道,“喲,自古額滿福滿,我記得你小時候長得老飽滿的福氣模樣,怎生破了相貌?”
節南稍微撥弄一下頭髮,那道疤就讓厚厚的劉海掩去了。
她眼睛笑眯起,青削麵容竟剎那流露幾分恬美,又剎那消隱,也消隱了眉頭一絲不耐,淡道,“小時候剛開始跟師父學藝時,不小心磕了一跤。商師爺,您說過好幾回不用我再來了,會自己瞧著辦,上回更是起了誓。可今日聽到鼓聲,反反覆覆又喚著我,讓我不得不來一趟。您老說話不算話,是想跟縣裡百姓一道欺我,也置縣衙地契不顧了麼?”
告她的人太多,縣衙的官差太少,為了省時省力,代管全縣的商師爺乾脆專門設立了一種鼓點,貼在衙門口告牌之上,明著寫好,凡告桑家女娘之人,必須照著鼓點敲。同時又私下跟住在隔街的她通氣,聽到這種鼓點反覆三遍,就請自己上堂,省了衙差來去。
商師爺聽節南這般道,當然要叫屈,“小山哪,我要是欺你,何必等到今時今日。我早跟你說過,靠縣衙包庇只能過得了一時,不如讓大夥兒出出氣。你到底不是你爹,離家那麼些年,誰還能真恨上你?而且你沒覺著,近來告你的人越來越少,讓你安生多了?”
節南嘴角往上一翹,譏誚轉瞬而逝。安生啊,真是安生,安生到心裡生不出煙,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