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血食。本意該是說,怕血腥氣引來野獸。但在這時候,大概是更怕引來妖魔。
因而這些軍卒就偷偷用泥裹了、放下火底下燒,到此時才取出來。
丁敏與許謀這幾個軍官見這情景先走過來斥責了幾句。但到底他們同軍卒的關係也好,說了也就不了了之。一個老兵不嫌燙手、撕扯後腿要給長官吃。可是用這種法子烹製的兔子,既沒有剝皮也沒有去內臟,哪裡能好吃呢?
軍官自是不吃,軍卒卻不嫌棄,一哄而上了。轉眼之間這兔子就只剩下一小半,餘一些內臟。
六個軍官瞧他們這樣子,臉上也稍微好看了些。大概是如此熱鬧歡樂的情景將他們心中的陰霾略微沖淡——又看到人氣了。
便是在這時候……林中忽然就起了一陣陰風。
這陰風,神經最大條的人都會覺得詭異。風是貼著草尖兒掠過來的,雖不大,卻吹得幾堆篝火簌簌作響、忽明忽暗,看著就像是即將熄滅了一般。雖是秋夜涼,但這風更涼——徑直吹透了盔甲及薄薄的棉衣,直冷進骨髓中去了。
因而原本略微喧鬧的營地,忽然詭異地寂靜下來。軍卒們嘴裡含著未下嚥的食物面面相覷,那六位軍官的臉色更差,登時握緊了腰刀的手柄,低喝著叫他們精神起來。
三息的功夫之後,這陰風卻散了。林中重歸平靜,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過。然而不遠處林中的黑暗裡,慢慢走出一個老頭子來。這老頭子,面上的臉皮皺得快要看不清眉眼,盡是縱橫的溝壑。稀稀疏疏的白髮在頭頂鬆鬆地挽起,鬍鬚也掉得不剩幾根了。
卻穿了一身紅袍,拄一根木拐。背了一隻手羅鍋著腰,慢慢地往這營地走,看著像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了。
軍卒們瞧見是個老頭子,有些心寬的便不在意了,不去理他。另一些信鬼神的則瞪圓了眼睛、怔怔地瞧他——荒郊野地忽然跑來一個老頭兒,總是叫人覺得詭異。
唯有那六個知曉內情的軍官,如臨大敵了。
卻見那丁敏一把按住腰間的短刀,跨步出去,朝老者低喝:“什麼人?!”
那老人並不立即答他。而是不緊不慢地又走幾步,等兩人距離不到十步遠了,才眯著眼笑起來:“噫,你們這些後生,又是什麼人哪?”
他這一笑倒是有點慈祥,聲音也沙啞低沉,聽起來像是個尋常的老者。丁敏與幾個火長對視一眼,沉聲道:“我們乃是大慶的軍人。”
老頭子眯眼又笑:“噫……慶國的軍人呀。路過我這地界……怎麼偷吃我家的東西呢。”
丁敏微微一愣。正待說話,卻看這老人伸手往火堆旁一指:“你們吃的這個,乃是我家紅姑的心頭寶貝。今天偷跑出來,而今這個樣子,她豈不是要鬧我老頭子?”
眼睛又轉了轉,往四周一掃:“還燒我的柴——吃了我的肉,燒了我的柴,卻沒什麼供奉。”
說到這裡不笑了。將木拐在地上生氣地頓了頓:“你們這些後生,不敬鬼神,哼,難道還想要平安嗎!”
人們聽了他的話,又面面相覷。那丁敏則緊鎖了眉頭、盯著老頭子看了又看才道:“你……老人家,啊,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老頭子便道:“去看看你那堆火底下有什麼!”
他所指的那堆火,是誰軍卒們先前燒兔子的那一堆。這事情來得詭異蹊蹺。因而不等丁敏吩咐,火堆旁邊的軍卒已想了想、趕忙用矛杆將那柴火撥去一邊了。
火堆下的泥土被燒得鬆散,於是就露出其下的東西來。看著竟然是……一個小小的、殘破了的神龕(kan)。這玩意兒似乎本是被埋在淺土之下的,而今才顯露出來。兒軍卒們藉著那火光再一看——
神龕裡雕刻著的那神像,不是這老頭子還是誰?
有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