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心輕出了一口氣。然後一邊盯著她、一邊慢慢地——將手中的畫卷給撕了。
那身影依舊在。
他又向著地上那一堆碎紙一指,紙屑立時化為灰燼——
身影還在。
李雲心臉色複雜地盯著“三花娘娘”又瞧了好一會兒,終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果然如此。”
對於丹青道士們而言,化境即意味著“化虛為實”。
虛境的時候可以搞出“虛影兒”來嚇唬人——就像他那時候在林中用九公子的虛影來嚇唬邢捕頭、爭取到了逃跑的機會。但那影子看得見、摸不著,就只是光影而已。
到了化境的時候,在紙上作畫,可以喚出實實在在的形體來。
他在野原林三花娘娘那半傾塌的廟外畫出了一個“綠甲劍士”斬殺了那賊人,便是化境的手段。而那時候雖然依著三花娘孃的靈力勉強入了化境,可喚出來的劍士見了人血這至陽之物,很快就消失了。
但到了化境巔峰的時候再好好地作一幅畫,則的確可以喚出不怕什麼“至陽之物”的有形之物來。
不過,其實是有限制、規矩的。
要不然一個化境道士只要每天畫畫畫,豈不是一人便可畫出一支軍隊了。
化境喚出來的東西能力、威力如何,實際上取決於兩點——真有的,是沒法子喚出來的。譬如化境道士作了一幅九公子,而那九公子的的確確地存在著,便喚不出。
李雲心猜想這大概與黑白閻君所說的、這個世界的“空”有關。
而作了自己的想象的、卻也被大眾所相信的,那威力便要大一些。
譬如某地的人都相信山上有一位山神、模樣都描繪得詳細。而這願力又不足以產生出一個陰神來,一旦化境的畫師畫出來了,大概便的確會是一個山神了。
如果只憑空弄了一個什麼玩意兒——比如說畫一個張三,那便只是一個張三。一個普普通通的張三,可不會有什麼“武藝高強”、“智近乎妖”之類的“隱藏屬性”。
然而歸根結底都還有一個限制。這類玄妙的手段,本質上與“空”、“願力”都有些微妙的關係。
化境的畫師作了畫、喚了人出來,實則是用過某種類似信仰願力的手段、輔以道術——在某種意義上硬生生地“造”出了一個“陰神”。這個過程很吃力——要耗費丹青道士的修為的。
一旦這“陰神”的根基——畫作被摧毀,這“陰神”也就沒了。
一旦這“陰神”被外力蠻橫地殺死,那麼同這“陰神”有著某種微妙聯絡的丹青道士本人,也會受創。
所以用化境所召喚的陰神爭鬥,實則是在用丹青道士的生命在戰鬥。若非緊要關頭,沒人樂意拿自己的命、修為去打鬧著玩兒。
但李雲心剛才,將那畫卷摧毀了。
可身影還在。
這是他這些日子聯絡自己奪舍螭吻神位的經歷、所做的一次成功嘗試——果然是可以的。
至於原因,眼下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個——在另一個世界,這個身影……
仍是有著廣泛的信眾的!
因此,得以儲存!
這是長久之道啊。
想了這些,便看到那附身在泥塑上的喬嘉欣直“盯著”他這邊。也不知她聽不聽得懂,但李雲心仍微微搖頭:“如今不成。單這一幅,我已經退回化境中階了。你呀……小姑娘,再等一等吧。唉,實則受多了香火願力、自己修成了神魂化真身也是不錯的……”
隨後看仍舊一動不敢動的三花:“我現在問你——”
……
……
李雲心在院裡足足待了一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晌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