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王氏,也不看他們,慢慢飲著酒,低頭自己說:“……老瘸子可不安分。往慶安送信。且不說送不送得到。送到了……慶安那邊,可不像那個死鬼那般沒出息。同是武林世家出身的兩枝,那邊就……聽說還是慶安首富哪。哪看得上這裡?再說那老瘸子倒是老了。叫誰送?叫王七送。王七是誰?老瘸子不知道那是我孃家表親的遠房啊。”
說了這句話,掩口笑。臉一側,就看見了門口的孟噩。
但只是稍一驚詫之後便斜著眼端起酒杯,淡淡地問:“喲。老孟呀。怎麼來這兒了?大郎還好?”
信沒送出去。孟噩覺得胸口更悶了,眼前一陣一陣地暈眩。他垂下眼不看他們的醜態,扶住了門邊,強撐著要轉身走回去。但邁了一步,亭裡的酒肉氣和脂粉氣一襲,更覺得心頭的火再壓不住,用盡全身力氣咳了一聲,噗地噴了一口血。
隨後再拉不住門,搖晃著倒下去。
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大郎的屋裡了。地上。
似乎是他們找人將自己抬進來,就再不管了。家僕原有九個,這些天遣散了四個,只留了五個。一個廚子,兩個丫鬟,兩個小廝。兩個丫鬟看著喬嘉欣,兩個小廝看著這邊,實則就是在等大郎死。
該是未昏過去多久。天還是黑的。他向門外看了看,兩個小廝仍守著,門開了一條縫。老人瘸著腿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喘息了一會兒走到大郎床前。他看起來更不好了,就像是死了一樣。
老人趕緊伸手去探他的額頭,發現燒退了。大郎不再燒了,額頭冰涼冰涼。這讓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兒子。那時候屍體從河裡撈上來,一樣的溫度。
他直勾勾地瞪著大郎的臉看了一會兒,伸手將被子拉上了。
信沒送出去。
還有府尹……嗯。也不得用。
孟噩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就不悶也不熱了。忽然變得很舒適,並且心靜如水。他想了一會兒,轉身走到門口。
兩個小廝趕緊站起來揉了揉眼,伸手攔住他:“唷,孟爺,您身體不好。大奶奶吩咐了叫您在屋裡養會兒,今夜就別出去了唄?”
老人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兩個小廝驚訝地發現他唯一的一隻眼睛不那麼混濁了。變得灼灼發亮。這樣的亮令他們感到不安……這亮光不該是屬於這個老人的。
打從他們來到喬家之後的三四年,這老人都從沒大聲說過話。只駝著背、跛著腿,對每一個人和善地笑。這種不安,令他們的心中生出微妙的、羞愧的怒意。
便狠推了一把老人,揚聲:“進去吧你。好好跟你說話,別不識抬舉。現在不是裡面那死人的喬家了。”
老人拉住門框,沒有跌倒。嘶啞著說:“鏢頭人已經沒了。”
兩個小廝對視一眼,嗤笑一聲:“你操心這個做什麼?操心你自己吧。”
孟噩點點頭,轉身進了屋。
“老傢伙。唉。腦子不靈光,想不開。”青帽小廝轉過身,搖頭,“我是不樂意傷了他。我跟你說,我好歹也學過幾天拳腳……”
話未說完,聽見門又吱呀了一聲。
兩個人同時轉頭,臉上極不耐煩:“我說你——”
話音未落,劈空一聲嘯響。一柄金絲厚背大環刀,正正砍上一個小廝的面門。“咚”的一聲響,深嵌進去半掌厚。巨大的壓力令他的兩隻眼球噗嗤一聲噴了出來,掛在臉邊。
隨後血也噴了出來。
青帽小廝瞪圓了眼,看那刀,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震驚於恐懼而無法行動。
這刀是喬段洪的刀。掛在他房裡牆壁上的。
他又艱難地轉動眼球,看到持刀的人。
是……那個老瘸子。但他的臉冷得像一塊鐵,眼中有他從未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