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我怕你等會兒去敲別人的門。」
原來他記得,蔣南有些尷尬。
他不看她,自顧自說著:「這片兒沒幾個好人,你最好趕緊回家。」
家?這個字已經成了蔣南的禁區。
「我沒家。」她縮著肩膀,有些悵然。但不想流露受傷的情緒,只能努力運動麻掉的腳趾,這樣一看,酒紅色的腳趾和玫紅色的拖鞋倒是出奇的相配。
男孩輕咳一聲,側過臉看街尾的燈牌。
蔣南說完之後莫名輕鬆,大多時候她都在忍,很少有情緒流露,而且,也沒人聽她說這些。
她問:「你呢,還在店裡住?」
男孩點頭,說『嗯』。
蔣南忽然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悲愴感,明明幾天前,她還在俯視他,可憐他,沒想到她現在也和他一樣了。
甚至不如他,至少他還有被子蓋。
男孩似乎不想說這個話題,他把購物袋拎起,順勢起身,褲腳卡在小腿中間,他甩了兩下,才垂下來,蓋住腳踝。
他說:「吃飯了麼?」
蔣南說:「吃了。」
「還要再吃點麼?」
「可以麼?」
男孩挑眉,奇怪地說:「這有什麼不可以的。」
蔣南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那我再吃點。」
洗車行依舊和那晚一樣,處處顯露灰敗冰冷的氣息。
蔣南換下塑膠拖鞋,換上藍色毛絨大拖鞋,上身依舊穿上那晚的夾棉上衣,緩了一會兒,蔣南才覺得好多了。
她也覺得和冒著熱氣的煮鍋有關係。
「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拿著筷子,正在攪拌鍋底滋滋啦啦的西紅柿,他上半身後仰,躲避鍋裡蹦出來的油星。往鍋裡倒好水之後,才回答她:「我叫周楊。」
蔣南蹲在他旁邊,手指沾水在地上寫了兩個字,她的字規矩瘦長,一橫一撇標準的像從書裡走出來。
她歪頭說:「是這個揚麼?」
周楊也伸出手指,在提手旁改了兩個撇,說:「楊樹的楊。」
「哦。」
她默默唸了兩遍他的名字。
「你呢?叫什麼?」
「我叫蔣南。」
蔣南怕他不知道是哪個南,又伸手在地上寫好的楊字旁邊,寫上『南』字。
他看著這兩個字,恍然地說:「是南方的南。」
「不是,是南瓜的南。」
蔣南笑著說:「因為我媽生我之前吃的南瓜,所以我就叫蔣南。」
周楊長長地『哦』了一聲,眼底卻露出質疑。
「你不信啊?」
「我信。」
周楊揭開鍋蓋,湯還沒開,在邊緣處鼓出幾個大泡,他又把蓋合上,臉上忽然閃過笑意,眼裡帶著狡黠;
「我媽生我時在野外的地裡,地頭有顆楊樹,所以我叫周楊。」
蔣南挑眉,有點懷疑他說的真實性。
「沒去醫院?」
他笑著說:「沒有,接生婆趕來時我還在那嚎呢。」
「為什麼不去醫院啊,多危險,有那麼多細菌。」
周楊一臉坦蕩,甚至理所當然,「因為窮啊。」
蔣南震驚得沒說出話來。從小到大,窮這個字眼在她家不允許出現,就算吃不飽穿不暖,也不能說自己窮。
殷鳳嬌說,可以挨餓,但不能被人看不起。
她誓死守護二十五年的底線,卻被周楊輕輕鬆鬆說出來,沒有自卑,只有陳述事實的坦然。
蔣南心忽然跳起來,她抓緊衣角,小聲說:「我也很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