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我弗沙提婆在宮裡,晚上才會回來,他去叫夫人。夫人?我一愣,旋即明瞭。弗沙提婆已經三十二歲,當然成家了,不知道他的媳婦會是怎樣的女人。我在客堂裡等時,細細打量周圍。現在的國師府,跟當年鳩摩羅炎在時有很大變化。整個的佈局,典雅中透出一絲女性氣息,用具簡單卻精緻。原來濃厚的佛教氣息現在只剩下角落裡香案臺上供的一尊佛像。
感覺背後有人,迴轉身,是個漢人女子,中等個子,身材苗條,容貌不甚出眾,卻有雙清澈的大眼睛,整個人看起來清爽舒服。看見我便輕盈地一拜,眼睛籠在我身上,似乎在揣測我的來意。意識到她應該就是弗沙提婆的妻子,我急忙回禮,用漢語說:“這般不請自來,望夫人莫要見怪。小女子來此,是想讓尊夫幫小女子見到鳩摩羅什法師。”
直接亮明來意,希望能打消掉她的疑惑,免得她以為是弗沙提婆的情債上門。
她微有些詫異:“大伯現在呂光將軍處,姑娘為何要見他?”
“為了一段緣。”我含糊地回答,“希望夫人能幫小女子帶個口信給尊夫,就說艾晴回來了。”
“艾晴?”她念著我的名字,似乎在搜尋,然後突然醒悟,怔怔地看我,“原來姑娘就是住那個房間的女子。”
有些呆滯,我住過的那個房間,還保留著……
“夫人切莫誤會。那個房間,是法師要求,與弗沙提婆無關。”
“妾身自然明白。每次大伯回家,總要在姑娘住過的房間靜坐許久。””她微微一笑,“只是不知原來姑娘如此年輕。”
我訕訕,其實我的年紀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幾個孩子的媽了。只是在護膚品技術不發達,人的平均壽命都不到五十歲的一千六百五十年前,我的長相跟那些十七八歲的也差不多。
她叫來一個僕人,叮囑他去宮裡叫弗沙提婆。然後請我坐下,言談舉止得體,落落大方。不禁贊一個,弗沙提婆果然挑了個好媳婦。
門口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正盯著我。她喚一聲,一個胖呼呼的身子拖著另一個更小的孩子顛顛地跑進來。
好可愛的孩子!大的是個男孩,小的是個女孩,她介紹說一個五歲,一個三歲。兩個孩子都有吐火羅名,但弗沙提婆還是給他們起了漢文名,男孩叫求思,女孩叫泳思。
“相公喜讀《詩經》,便取《詩經》之《漢廣》為孩子們取了名。”她臉有些紅,一抹笑掛在嘴角,似乎想起了什麼美好的回憶。
我卻有些發懵。這首詩寫情之深切,痛入肌膚。詩人追求漢水邊的女郎,漢水深長寬闊,游泳也到不了對岸,筏子也劃不到她身邊。最終追求失敗,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還要為她割草把馬兒餵飽。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是為誰在求思泳思呢?我抱起小小的人兒,看著他傳承自父親的淺灰眼珠,那一刻,彷彿看到了他小時候,那個會撒嬌會耍小把戲會賴著讓我唱歌的小孩。二十多年如白駒過隙,眨眼,當年的彆扭小孩也有了自己的血脈。走時他說過會幸福,如今,幸福就在那個如解語花的妻子和兩個可愛的孩子身上。
門口傳來匆忙的腳步聲,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扶住門框不置信地打量我。“艾晴,你回來了……”
我站起,微笑著看他,鼻子有些酸。
他急急向我走來,那陣勢,以我對他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