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祿聽說過,曾經有一位益州刺史,就叫郤儉,字元節。
“郤”和“郄”其實是一個字,都來源於周代的晉國大夫郤氏,理論上怎麼寫都成,但一般情況下官方文書多寫“郤”,民間俗用“郄”。因為這個姓氏非常罕見,所以張祿印象才深,他問對方:“胡為不書‘谷’?”意思就是你幹嘛不寫“郤”而要寫“郄”啊?對方回答說是為了避禍,又問:“卿知我耶?”張祿這才可以斷定,面前這個郄儉,正是故益州刺史郤儉郤元節。
那麼堂堂益州刺史,幹嘛跑這兒來給張巨君做弟子,改修仙道了呢?郄儉隨即道出緣由——就理論上而言,他這會兒應該是個死人啦。
郤儉本該是偃師人,靈帝晚年出任益州刺史,據說在任上橫徵暴斂,引發了馬相、趙祗等人呼應黃巾起義,也自稱黃巾黨,旬月間聚眾萬餘人,攻破治所雒城,將其一刀兩斷。但是郄儉說了:“殺我者,非馬相、趙祗也,實劉君郎也。”
劉君郎就是劉焉。郄儉說自己管理益州的時候,確實幹得不大好,但真沒有加重賦稅、殘害百姓,更沒有中飽私囊,一是前任刺史劉雋搞得天怒人怨,到他這兒積重難返,二是朝廷催糧催得緊,他也沒有法子,因此才被黃巾黨一煽動,最終釀成了民變。在此之前,太常劉焉就聽信了董扶所言,說益州分野有天子氣,故此垂涎他的職位,於是一則上奏靈帝,請求改州刺史為州牧,二則到處傳播他如何如何不堪的謠言。靈帝覽奏,便任命劉焉為監軍使者、益州牧,派他入川去整飭吏治,逮捕郤儉。
可是劉焉才到荊州,還沒能入川呢,就傳來了馬相、趙祗造反的訊息。他既沒有即刻赴任,指揮征剿,也沒有上奏朝廷,請求派兵平亂,反倒縮在荊州,暗中派人資助亂軍,讓他們攻破了雒城。等到郤儉“死”了以後,馬相等人也被益州從事賈龍所殺,他劉君郎才得意洋洋地進川去摘桃子。
當然其實郤儉並沒有死——關於這點倒早有傳言,所以張祿才會懷疑此郄儉就是彼郤儉——“吾昔曾遇張師,雲吾有仙骨,是日乃於亂軍中救吾出,並告以劉君郎陷害事……”郤儉就此大徹大悟,對人世間尤其是官場再無留戀,於是拋下老婆孩子,一個人搬到嵩山附近的陽城來,大隱於世,改稱郄儉,開始跟隨張巨君修道。
介紹完自己的身世後,郄儉就說了:“張師雖在峻極,但云破障在即,不日飛昇,不欲人擾,故使吾在此候卿也。”
張祿心說怎麼這麼巧啊,那邊裴玄仁才說登仙有望,這邊兒張巨君也說要飛昇——你們是在比誰先走嗎?可是又不禁疑惑,就問郄儉,說你怎麼能夠猜到我會到陽城來的?
郄儉說我是靠的卜算,知道西方來人要求見張師,而且必經陽城,所以才預先到這兒來等著你——“卿似欲問張師一言,可問吾,但知,必相告無隱。”
張祿心說又一個會算命的,而且貌似比法鏡老和尚算得還準哪。便即道出來意,說關於那則“長人執弓”的讖謠,令師是不是從於吉那兒聽到過,並且還被張貂給偷聽去了?
郄儉點點頭,面露哀傷之色:“張師曾雲,昔有弟子張貂,聞此讖而下山,欲以應也。明知不應,又告誡之,不得外洩此事,雲但洩必致身死。卿今雲此,則張貂必死矣!”
張祿心說我可沒殺張貂,不過自家族人會不會殺他……那我倒不清楚了,也不打算知道。就聽郄儉繼續說:“此事,張師亦深悔矣……”
想當初于吉上了嵩山,得意洋洋地向張巨君炫耀自己從“天淵”得到了天示讖謠,張巨君當即質問,說你是想引發天下大亂嗎?不過其實那會兒,張巨君並沒怎麼把這事兒往心裡去——本來修道之人就不大關心凡俗之事啊——左右造成的影響也不過一名弟子想要下山應讖,張貂本來就幾無仙骨,再修也不會有什麼成果的,他想走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