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上山下鄉的大腰公社以及她落戶的三大隊八小隊,這裡沒有其他的名字,或叫什麼溝啊坎,太遙遠的記憶使徐丫丫把門外的大雪忘記了。隊長又坐在對門的屋簷下燒火煮飯,他的一條腿上始終擱著一本書,這本書大多是毛主席的書。這個去了幾次大寨的中年農民是這個楊家坪裡見到火車最多的人,也是走得最遠的人。
徐丫丫來了不久知道,這裡的鄉民走得了遠的是到過雀兒山,去過大小涼山的原始森林改木料,這個生產隊還有一個人的老婆是從他從涼山帶回來的,長得確實跟漢人不一樣,黑黑的臉膛上是挺直的鼻樑,那一雙悠黑無比的大眼讓你想到了高遠的鷹在飛翔。雪在門外靜靜地下著,無聲無息,落在門外的竹林裡,落在徐丫丫看得見的一口用蘺芭遮擋的茅坑邊上。鍋裡煮的是紅苕,沒有其他什麼東西。一口大鍋蓋捂不住的是紅苕的香氣,芭茅草燃燒時升騰起的火焰一直在紅苕被煮熟的行進中晃來晃去。徐丫丫坐在一根小木板凳上,她的肚子裡還沒有消化完的紅燒肉和青椒肉絲,已所剩無幾。徐丫丫站起身來,挽好最後一把柴扔在腳下,她走出了泥土牆的灶房。
在風雪中走了很長一段路的周渝生,匆忙中遞給徐丫丫一張紙條。周渝生的突然到來,讓在傍晚時分正在煮紅苕的徐丫丫大吃一驚。周渝生遞完紙條轉身向雪地時裡走去,沒有再回頭。徐丫丫喊了一聲:“周渝生你回來!”周渝生不回頭地說:“我還要翻過山去,通知這個訊息!”說罷,已在雪地裡行走了一段的周渝生,只落下一個個深深淺淺的腳印。隊長坐在屋簷下看到了周渝生的到來和周渝生的離去,這個平日裡極不動聲色的人,這時侯把火鉗只在火裡撥來撥去,臉上陰鬱的表情再沒有心思去閱讀毛主席的北國風光,千里冰封和萬里雪飄。
隊長聽到了徐丫丫叫周渝生回來的聲音,沒有說話,他感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是一件天大的事,隊長回頭看了老婆一眼,把火鉗放在灶孔裡,站起身來,對那個黑黝黝臉龐的女人說:“還燒一把火。”老婆剛收工回來正在屋裡的尿桶上屙尿,聲音很響,聽到眼鏡男人說話,忙提著褲兒跑出來:“你到哪裡去?”隊長沒有開腔。隊長從來都是說到做到,從來都是獨來獨往。走到雪地裡,隊長看見雪薄薄的一地,便回屋拿了一個斗笠,戴在頭上,然後轉身朝趕場方向的屋簷下走了。一塊空壩兩邊的農舍,這時侯那條黑色如錦緞的大黑周渝生,披了一身雪花從對面的田埂跑了回來,渾身一抖,那絨絨的雪便在黃昏中的楊家坪景色裡騰起一陣白白的霧氣。
徐丫丫轉過那個趕場去的屋簷,看到周渝生在前,一箇中年漢子在後,相距不過二三丈遠地走著。周渝生踅過一個土坡,向上爬去,很快便沒了人影,只有隊長還在繼續往趕場的方向急行,越走越快。徐丫丫張大了一雙大眼再也看不到人影了才轉過身回屋,她用手遮蔽著天上飄飄的雪花,走到屋簷下時不經意地腳下一滑,這時的徐丫丫驀然間記起:蜀中是極少下雪的。
三
這夜,冬天的風不斷地在徐丫丫的茅草屋背後搖響竹林,竹葉的嘩嘩聲與楊家坪夜景中的寂靜大相徑庭。楊家坪的周渝生不時對著田埂外的一條小路咆哮。徐丫丫上床之前,脫下了她那件軍綠色的軍衣,裡面是一件白色的內衣,薄如禪羽。徐丫丫從隔壁灶房打來的一盆熱水,在徐丫丫的腳下冒著縷縷熱煙。土牆中間的一條隙縫,已經沒有了天光,黑夜將隊長門前的地壩遮住,相距只有約十多米的兩戶人家,隊長和另一個姓付農民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雞犬聲相聞。徐丫丫把煤油燈擱在一張方桌上,煤油燈恰好照著徐丫丫的小腹,這一段白如凝脂的細肉,被煤油燈紅黃的火光映照出絢麗的細膩。徐丫丫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已的小腹將會起什麼作用,她把一張毛巾放在臉盆裡,一雙手將毛巾來回地在熱水中盪漾。擰起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