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鈴鐺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半晌沒明白過來咋回事,倒是那老頭,手底下利落乾脆,一眨眼間就把我和鈴鐺耳朵上和脖子上最後那點首飾給扒拉下來,恭恭敬敬遞給幾個官差,官差就嘻嘻哈哈的收了,拎著我等一腳踢進了黑魆魆的牢房。
等我回過味來扒著牢門就要喊那些差官把東西討回來,老頭在對門搖頭:“我說侄媳婦,你省省吧,能活著就不錯了,那些個身外物,你就是留著回頭也給扒拉走!”
我瞪著他破口大罵:“哪裡來的老無賴,誰準你把本宮東西拿走的,你個無恥下流混賬東西你……”
老頭老神在在任我罵,等我想不出詞的時候冒出來一句:“無恥混賬老夫認,下流就不對了,老夫可沒非禮你吧!”
我噎了噎,從認識梅寅玉開始,我就沒有在口頭上佔據這個沒品沒恥的老傢伙便宜過。
只不過,託他福,我在牢城裡頭除了挨鞭子,倒也沒被為難過,只是,我身上犄角旮旯唯一剩下的銀子首飾統統被扒拉乾淨,真正成了個光桿公主。
哦,還有個光桿丫頭。
竊以為,這個老頭一定是牢城營房那些官爺給找來對付我的無賴。
可是我懷疑也罷,生氣也好,梅寅玉就跟個狗皮膏藥,大大方方以我莫名其妙的親戚關係的名義黏糊著我,對於我不承認與他的關係,牢城營的人都以我腦子有毛病而予以憐憫的目光,我就是他那為了只鵪鶉引發了的血案而頭腦發昏拎不清的糊塗侄媳婦。
我頂著他家腦子壞了的侄媳婦的名頭,好歹營房裡人瞧著我都是帶著唏噓的表情,我發脾氣罵回去,總是用瞧我腦子壞了不和我計較的模樣大度的予以諒解。
翼州城方圓百里,是個無法無天王法罔顧的地方,在這裡,囚犯男女不分都得幹活,我被趕到一處石料工地做運石料的活計,只要稍稍慢一點,雨點般的鞭子就會毫不留情打下來,我頭一回明白了,這個世界上有這樣一個不把人當人的世界。
我見著過因為餓,我曾經不屑吃的餿了的稀粥被我打翻在地後,四周居然圍著幾個瘦骨嶙峋的人,趴在地上用舌頭舔那僅有的幾顆米粒。
人,為了活下去可以不顧尊嚴到何種地步。
石料場邊堆著幾堆雜亂的雜物,乍看還以為是什麼野獸的骨頭,其實那是根根人骨,折骸而爨,指的就是這個。
尊嚴傲骨神馬的,在這裡,統統都是廢話屁話。
我至少還有一個鈴鐺,陪著我風雨而過,我至少還活著,面對朝陽。
我是誰?我是大梁公主裴如意,我可以恨,可以怨,可以被打擊,可以絕望,只不過父皇教過我,生為裴家人,傷可以,怕可以,垮不得,折不斷,脊骨正正,因為我們是皇族,因為我是裴如意。
至少我覺得,我不能讓那些害了我的人太過得意。
我沒有向人屈服的筋骨。
只不過,我這最後的傲骨,也沒能夠支撐多久。
我記得我曾經指著梅寅玉的鼻子罵他是蠹蟲,因為他憑著自己那張三寸不爛之舌,居然可以在牢營裡頭不幹活,我接二連三見著老頭拿著幾張狗皮膏藥遞給看守這個石料場的牢營,有時候換回來一葫蘆酒,有時候換得一掛肉,我算是明白,這老兒憑什麼同樣是流犯,卻能夠活的那麼自在了。
我忿忿不平,可是老頭兒卻用一句話堵了我的不平:“老夫憑本事過活,你能麼?”
幾張狗皮藥,能換得閒散,我身無長物,只能任人欺壓。
這就是現實。
在不久之後,我大梁公主的身份不知道如何洩露了出去,大梁皇帝在民間的惡名,使得多少人恨不得食肉寢皮,這種恨,便落在了我頭上,石料場上常常就會有人吐唾沫,罵髒話,就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