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接安東尼②的一艘金船上的朱帆。馬依達諾夫您可記得,不久前您給我講過這個故事?”我們大家都像《漢姆萊特》裡的波洛涅斯③,都認為這些雲彩正和這些朱帆一模一樣,還認為我們誰也沒有找到最恰當的比喻。
“當時安東尼有多大年紀?”齊娜依達問道。
“大概是年輕人吧,”馬列夫斯基說道。
“對,是個年輕人,”馬依達諾夫肯定地證實說。
“請原諒,”盧申揚聲叫道,“他已經四十開外了。”
“四十開外了,”齊娜依達也說了一遍,目光倏地向他掃了一下。
我不久就回家了。“她墮入情網了,”我不由自主地低聲說。“可是她愛上了誰呢。”
十二
幾天過去了。齊娜依達變得越來越古怪,越來越叫人不可思議。有一次我去找她,看見她坐在一張藤椅上,頭緊靠著桌子的尖角。她身子挺得筆直……滿面淚痕。“啊!是您!”她的臉上掛著冷酷的微笑,說道。“請到這兒來。”
我走到她跟前;她把一隻手放在我的頭上,忽然一把揪住我的頭髮擰了起來。
“好痛啊!”我終於說道。
“啊!好痛!可我不覺得痛嗎?不覺得痛嗎?”她連聲說。
“哎喲,”看見我的一小綹頭髮被她扯下來了,她忽然揚聲叫道。“我幹了些什麼呀?可憐的monsieur沃爾傑馬爾。”她小心翼翼地把扯下的頭髮弄直,繞在一個指尖上,把它纏成一個戒指。“我要把您的頭髮藏在我的頸飾裡,掛在脖子上,”她說,眼睛裡閃著淚花。:“這也許會使您稍微得到些安慰……可是現在再見啦。”
我回家了,在家裡碰上了一件不愉快的事。母親勸導著父親:她正為某件事在責備他,可是他跟往常一樣,冷冷地,但有禮貌地避不作答,不久就走開了。我聽不清楚母親在說些什麼,而且我也顧不上那種事;我只記得她勸導完畢,就叫我到她的房間裡去,她對我常常上公爵夫人家裡去極為不滿,用她的話說,公爵夫人是unefemmecapabledetout①。我走到她跟前吻了一下她的手(當我想結束談話的時候,我總是這樣做的),就到自己的屋裡去了。齊娜依達的眼淚把我完全弄糊塗了:我壓根兒不知道該拿什麼主意,我自己也想哭一頓:我到底還是個孩子,雖然我已經十六歲了。我不再關注馬列夫斯基,儘管別洛夫佐羅夫一天天變得越來越暴戾可怕了,他象狼瞅著綿羊似的瞅著狡黠的伯爵;可我既不想考慮什麼事,也不想關心任何人。我已經喪失了思考能力,總想找個僻靜的地方。我特別喜歡那間廢棄不用的暖花房。我常常爬到那堵高牆上坐下來,像個不幸的、孤獨的、憂鬱的少年那樣坐在那兒,覺得自己怪可憐的——這種悲傷情緒使我心裡美滋滋的,我簡直為之陶醉了!……有一次我坐在牆上,眺望著遠方,一邊聽著鐘聲……忽然有個什麼東西在我身上掠過——既不是一陣微風,也不是一陣痙攣,好象是一股氣流,彷彿是有人走近來的感覺……我低頭朝下面望去,看見齊娜依達穿著一件輕飄飄的淺灰色連衫裙,肩上靠著一把撐開的粉紅色的遮陽傘,正沿著下面那條路急匆匆地走來。她看見了我,就停住了腳步,把草帽邊往上一推,抬起了她那雙溫柔的眼睛直瞅著我。“您坐在這麼高的地方幹什麼?”她問我,臉上帶著一種古怪的微笑。“啊,”她繼續往下說,“您總是要讓我相信您很愛我。要是您當真愛我,那您就跳到路上來迎我吧。”齊娜依達還沒有來得及說完這些話,我已經飛也似的跳下來了,彷彿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下。這堵牆約莫兩俄丈高。
我兩腳剛落地,但衝力過大,我沒有能夠站穩:我摔倒了,有一會兒工夫我失去了知覺。等到我醒來時,就覺得齊娜依達站在我身旁,而我沒有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