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幾乎失望地嘟噥著。
“真是胡說八道!這是些什麼客人!”
我只好服從。於是脫去常禮服,換上了短上衣,但沒有拿下領結。在午飯前半小時,公爵夫人帶著女兒來了;這位老婦人在我已經見過的那個綠色連衫裙外面披上了一條黃色披巾,戴了一頂飾著火紅色帶子的舊式帽子。她馬上就談起自己的期票來了,還唉聲嘆氣,抱怨著自己的貧窮,並且“苦苦哀求”,但一點兒也不覺得害羞:她仍然不拘小節地大聲嗅著鼻菸盒,還是那麼隨便地在椅子上轉來轉去,坐不安定。她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是個公爵夫人。可是齊娜依達的舉止卻很嚴肅,幾乎很傲慢,十足是個公爵小姐的派頭。她臉上露出了冷若冰霜、莊重自尊的神情——我都不認識她了,覺得她的目光、她的笑容都很陌生,雖然她以新的姿態出現,在我看來還是非常嫵媚動人的。她身上穿一件透明的、帶淡藍色花紋的薄紗連衫裙;她的頭髮照英國的式樣梳成了一綹綹長卷兒,沿著兩頰往下垂著:這種髮式跟她那冷若冰霜的神情倒是很相稱的。吃飯時,我父親就坐在她旁邊,並以他所特有的大方而鎮靜的、彬彬有禮的態度招待著自己的鄰居。他有時瞅她幾下——她也不時地望望他,但目光那麼古怪、幾乎含有敵意。他們用法語交談著;我記得,齊娜依達的純正發音簡直使我感到驚訝。公爵夫人在用餐時仍然無拘無束,大吃大喝,盛讚菜餚的鮮美可口。母親顯然對她厭煩透了,帶著一種鬱悶而輕蔑的態度應付著她;父親有時稍微皺幾下眉頭。母親對齊娜依達也沒有好感。“這是個多麼傲慢的女人,”第二天她說。“請想一想——
她有什麼可驕傲的——avecsaminedegrisette。①”“你大概沒有見過格里澤吧,”父親對她說。
“那要謝天謝地!”
“當然要謝天謝地……不過你怎麼可能給她們下斷語呢?”
齊娜依達壓根兒不理我。飯後不久公爵夫人就告辭了。
“我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大力幫助,瑪麗婭?尼古拉耶夫娜和彼得?瓦西裡耶維奇,”她拖長著聲調對我父母說。“又有什麼辦法呢!好日子是有過的,但是已經過去了。雖然我是個公爵夫人,”她帶著不愉快的笑聲補了一句,“如果沒有吃的,爵位又有什麼用!”父親畢恭畢敬地向她行了禮,送她到前室門口。我穿著自己那件太短的上衣站在那裡,眼睛望著地板,彷彿是個被判處死刑的囚犯。齊娜依達不理我,使我十分沮喪。但我大吃一驚的是當她打我身邊走過時,眼睛裡流露出以前那種親切的神情,並急促地對我低聲說:“八點鐘請到我們那兒去,聽見沒有,一定要……”我只是把兩手一攤,而她把白頭巾披在頭上,走了。
七
八點正我穿上了常禮服,把額上的頭髮梳得高聳一些,然後走進了公爵夫人所住的那間小廂房的前室。那個老僕人臉色陰沉地瞥了我一下。不情願地從長凳上站起來。客廳裡響起了一陣陣歡笑聲。我推開了門,不禁驚訝得向後倒退了幾步。公爵小姐站在房間中央的一張椅子上,臉前拿著一頂男人的帽子;椅子周圍簇擁著五個男人。他們都力圖把手伸進帽子裡去。可她把帽子往上舉起,並且用力抖動著。看見了我,她大聲叫道:“你們等一等,等一等!來了一位新客人,應該也給他一張紙片,”她輕盈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一把拉住了我那件常禮服的翻袖口。“走吧,”她說,“您幹嗎站著?Messieurs①,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monsieur沃爾傑馬爾,我們鄰居的少爺。而這位,”她向我轉過臉來,補充說,並依次指著客人們,“——馬列夫斯基伯爵、盧申醫生、詩人馬依達諾夫、退伍上尉尼爾馬茨基、驃騎兵別洛夫佐羅夫,您已經見過他了。請多多關照。”我怪難為情的,甚至沒有向任何人點頭行禮,我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