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點頭,跟著阿果走到樓側的一條林蔭小道上,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道邊的長椅上,聚精會神的看著一顆樹。
〃他這兩天怎麼樣?〃我低聲問阿果。
〃這兩天很穩定。〃
我獨自一個人走向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里拉本,你在幹什麼呢?〃
他茫然的回頭望了我一眼,視而不見的把頭又轉開了。過了一會兒,他口中發出斷斷續續的幾個音節:〃愛、愛德華。〃
〃對啊,這次記住我的名字了?里拉本好聰明!〃
隨著時光的流逝,我漸漸習慣了他這種樣子。一年前他那次自殺沒有讓他如願以償的死去,但是摔裂了他的顱骨,大腦上的損傷讓他變成了一個失憶的白痴。
我一直都當他是個小玩意兒,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他漂亮的臉,我可能早就把他和李賀良一起斃掉了。
可是當看他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的時候,我陷入了極大的恐慌之中。
醫生對我說他是割斷動脈之後才從樓上跳下來的。我一直都以為他是個懦弱無能的傢伙,沒想到在最後的時候他對自己狠的讓人心疼。
我問他:〃里拉本,你在看什麼呢?〃
他用手指了指,費力而含混的回答我:〃鳥巢。〃
我看著他神情認真的臉,他還是很漂亮,灰藍色的大眼睛像水晶一樣清澈。只是裡面一片空白。他從此不再躲避我,不在怨恨我,正如我們初見時那樣。
一九九九年在加拿大的小鎮上,我第一次看到里拉本。那時的他年輕、富有、英俊。對我說話時,態度是一種透著驕傲的溫和。
現在,世上已無此人。只剩下一俱混沌的軀殼,無知無覺的捱著這光陰。
我說:〃里拉本,咱們該吃晚飯了。〃
他充耳不聞的繼續望著樹上的鳥巢。我拉他起來,他掙開我的手,嘴裡發出抗拒的聲音。我只好用騙小孩子的方法:〃里拉本乖哦,現在去吃飯,吃完飯我們還回來看小鳥好不好?阿果準備了好吃的東西啦!
他懷疑的看著我,半晌才點了點頭,拄著手杖站了起來。他走的很慢,表情柔和,看起來好像一個完全正常的人一樣。
正因如此,我才感到分外的悲涼。
熱帶的天說變就變,我們剛進了屋,外面就驟然下起了陣雨。站在窗前向外望,豆大的雨點猛烈的砸下來,天地都白了。里拉本靠在窗邊,嘴裡小聲嘟囔著什麼,臉上掛著夢遊似的微笑。
我抱住他:〃我愛你。〃
他繼續對著大雨低聲說著什麼。我們都聽不懂對方的話了。
二零零四年,里拉本死於肺炎。
他下葬的那天晴空萬里。我為他選了一塊風景美麗的墓地,離我的住處也很近。他沒有什麼親人,所以我得時常去看看他。
其實這世上沒有什麼人是真正了不得的。里拉本終將會在我的記憶中逐漸淡出。他那短暫一生中的繁華與悲哀,雖然是那樣鮮明過的,可也留不下任何印記。
就彷彿他不曾來過一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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