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二人貼上字紙之時,身後的龍相又坐不住了。胳膊肘一杵丫丫的手臂,他轉過臉,對著丫丫一擠眼睛。丫丫先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隨即出於直覺明白過來,立刻向他連連擺手。然而龍相毫不理會,躡手躡腳地站起身繞過方桌,他無聲無息地走到露生身後,忽然大喝一聲,一躍而起,直通通地撲上了露生的後背。
露生被他嚇得猛一哆嗦,當場撕破了手中的字紙。踉蹌著站穩之後,他發現龍相手腳並用,已經猴子似的攀到了自己身上。哭笑不得地轉了個圈,他大聲說道:“下去!我還沒下課哪!”
龍相勒住了露生的脖子,嘻嘻哈哈地笑道:“丫丫,拿筆過來,給他畫個鬍子!快點兒,他要把我甩下去啦!”
丫丫溜下了椅子,抱著腦袋往桌子底下鑽,同時喃喃地說話:“我不畫,我不會畫。”
龍相這時哎喲一聲,被露生強行從身上撕扯了下來。露生被他纏得氣喘吁吁,臉都紅了,“剛教了你十個字,你就坐不住了?”
龍相回身抄起了墨汁淋淋的毛筆,“你讓我畫個鬍子!要不然我就不聽了!”
露生氣得一把抓向他的頭,“我捏你的角!”
龍相得意揚揚地一伸舌頭,“捏唄,反正也不疼!”
露生的手指肚在對方那個小疙瘩上直打滑,隔著一層頭髮加一層頭皮,根本捏不住。無可奈何地鬆了手,他轉而握住了龍相的肩膀,“行!可是話說在前頭,我畫,你也得畫。”
龍相不言語,抿著嘴仰著頭,很細緻地在露生唇上畫了兩撇小鬍子,然後順從地把毛筆交給露生,由著露生在自己臉上左三筆右三筆,畫了一副貓鬍鬚。丫丫從桌子底下向外伸頭一看,當場笑得坐在了地上。而露生蹲下來,不由分說地給她也點了個黑鼻頭。
彷彿是從來沒有人這樣逗過龍相和丫丫,丫丫本是一直細聲細氣的,這時竟會伸了腿笑得嘰嘰嘎嘎;而龍相自己照了照鏡子,然後就像要樂癲了似的,不但哈哈大笑,而且還甩著胳膊在地上亂蹦了一氣,最後一把抱住了露生。他個子矮,腦袋只及露生的肩膀,將一張花臉子緊貼上了露生的胸膛,他瘋了一樣亂蹭一通,然後抬起頭搖晃著對方說道:“露生,你不許走,永遠都不許走。”
露生低頭對著他一咧嘴,心中叫苦不迭。不為別的,就為他蹭了自己一胸膛的黑墨。龍相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當即轉身重新抄起毛筆塞到露生手中,然後指著自己的臉說道:“畫上,給我重新畫上!”
露生到了這個時候,拿這位弟弟便是徹底無計可施了。很細緻地重新給他描了一臉貓鬍子,他最後又在龍相的額頭上寫了個“王”,“喏,這回你成老虎了。”
龍相對著他一齜牙,隨即張大嘴巴,“啊嗚”低嗥了一聲。然後舉手捧著露生的腦袋向下一扳,他踮起腳,一口親在了露生的眼睛上。不等露生做出反應,他鬆開手,四腳著地地趴伏下去,爬到丫丫跟前,又抱著丫丫要親。丫丫不讓他親,活魚似的在他懷裡掙扎。不讓不行,他抓住了丫丫的小抓髻,也不管丫丫疼不疼,對著她的圓臉蛋就親了下去。
露生見他又要揉搓丫丫,連忙高聲喊道:“不許鬧了,下課!”
喊完這一嗓子,他俯身握住龍相的胳膊,試探著把人往上拽,既要讓他放開丫丫,又不至於惹得他發脾氣。龍相剛一起身,丫丫立刻從他身下爬了出去,不動聲色地橫挪了幾步,挪到了露生身邊。可是挨著露生站了沒有一分鐘,她見龍相要轉過身面對自己了,出於直覺,她悄悄地又挪開了幾步。
她怕龍相,從懂事起就開始怕。怕得太久了,成了習慣,成了理所當然。作為一個小小的生靈,總有趨利避害的天性。在這點天性的驅動下,她身不由己地要往露生跟前湊;也同樣是在這點天性的驅動下,她不敢公然親近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