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酒逢春(四)
落薇心頭一跳,脊背上一片涼意蔓延開來。
她忽然明白了葉亭宴方才的眼神——即使沒有開口,二人也心知肚明,此事之後,無論如何,他們都保不下玉隨雲的性命了。
雖說這大抵是玉隨雲隱忍了九個月之久的報復,但蘇時予未死,她為何能做出這樣的慘烈舉動?
落薇忽而回憶起方才葉亭宴所說的“昨日時予入朱雀不久,便不知誰將這個訊息私下遞給了貴妃。”
她轉念便想清楚了其中的關竅,不由攥手成拳,恨聲道:“常照!”
內宮之中,唯有常照知曉蘇時予與玉隨雲之間的情分,只消在遞訊息時欺瞞玉隨雲,說蘇時予已死,她了無牽掛,必定會玉石俱焚。
如此一來,她掐死了宋瀾的長子,不僅自身難保,禁宮亦將大亂。
她的性命便是常照對蘇時予、對他們的報復。
況且宋瀾盛怒之下,還不知會有何舉動,無論如何,受益者都是作壁上觀的常照。
落薇面色慘白,半晌沒有說出話來,葉亭宴抬手將她摟到懷中,嘆了口氣道:“今日,我與常照同行之時,他告訴我……半年之期將將過半,他不會將你我之事告知宋瀾,卻因蘇時予所為十分不悅,實在不能保證自己還能不能履約。”
落薇好不容易才定下心神:“他要逼我們離開汴都?”
葉亭宴沉聲道:“雖說他對宋瀾亦非真心,但時予一時將他惹怒,再留於城中,實在過於冒險。江南兵士已有先鋒行至汴都城外,楚吟、雪初、錯之和令成,今日便會出城去。”
“隨雲和兄長如今都在宋瀾和常照手中,如今宋瀾沉溺喪子之痛,回過神來,他必定會利用這兩個人逼我現身。”落薇垂著頭,失魂落魄地盤算著,“我們、我們……”
她說不出話來——縱然如今心亂如麻,但她勉力鎮定下來,飛快地將眼前的局勢思索了一遍,發現自己幾乎沒有旁的方式破局。
蘇時予所行之事本就是一場豪賭,賭勝了,便能為他們將常照這一混沌不清的心腹大患除去。
敗了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他本就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思去的,甚至沒有為自己留半分餘地。
玉隨雲更是如此。
她從來不是表面那般不諳世事、驕縱蠻橫的性子,對於家族覆滅之事更不可能全然不知,之所以隱忍不發,是因為她發覺,原來宋瀾如此在意這個孩子。
於是她拼命保重,為宋瀾誕下了健康的長子,甚至設計讓他確信了孩子的血脈。
在初為人父的喜悅到達巔峰之際,她親手掐死了他滿懷期冀的孩子。
這就是對他最慘烈的報復。
宋瀾跌跌撞撞地闖進披芳閣的時候,閣中的血腥氣幾乎已經淡得聞不見了。
宮人們連地面上的金磚都沖洗得乾乾淨淨,他能嗅見那種有些殘忍的味道,卻不見半分血痕。
玉
隨雲已被剝去了貴妃服飾,素衣跪在殿中,身前便是那個被她親手掐死的孩子。
昨日驗親時他見過,是位皇子。
他自幼親緣寡淡,父親難見、母親甩手,諸位兄長和姐妹的眷顧,還是他費盡心機乞討來的。天地之間,或許這是唯一一個,渾身骨血自出生便與他有如此牽繫的存在。
早朝上的群臣恭賀猶在耳邊,宋瀾走到玉隨雲近前,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他顫抖著伸出手去,還沒碰到那具小小的死屍,便聽見玉隨雲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欣賞著宋瀾如今雙目猩紅的模樣,笑得前仰後合。
從入宮那一日始,她一直是天真少女的模樣,這樣的世家女子宋瀾實在見得太多,一眼就能看得透徹。他樂得驕縱著她,即使她被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