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照水(五)
落薇不答,抬眼看他:“可今日陛下只是發怒,玉秋實一解釋,他便將此怒火按捺下去了。”
葉亭宴耐心地回答:“所以說要一點、一點、一件、一件……”
他存了捉弄之心,手指作勢順著落薇的領口向下滑落,落到鎖骨處,卻堪堪停住。
因為落薇只是半眯著美麗的眼睛,絲毫沒有制止他的意思。
她瞧著對方女官裝束,甚至頗覺得有趣,也不知道如今二人到底是什麼怪異情狀。
葉亭宴見她不語,倏地將手縮了回去,覺得耳根有些發熱,又因她的放縱十分羞惱,反倒是落薇有些意外,半真半假地調笑道:“看不出來,葉大人竟是個正人君子。”
早在高陽臺相會的第一日,她便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畢竟她親口對葉亭宴許諾過,只要他對她有用,她什麼都可以給他。
一晃三月,落薇再說不得他無用的言語——甚至連她自己,都要向他請教這些陰詭術法。面對他的放肆,她已經十分平靜,左右沒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而且……
等到有朝一日,她做成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定要除去面前這個人。
不是因為他的羞辱,以自己交換他的襄助,是她親自點頭的交易,十分公正,她甚至不覺得這是輕薄。
殺他,是因為他太聰明瞭。
她毫不懷疑,只要他想,什麼事都做得成。
想到這裡,落薇忽地感覺自己同史書中那些狡兔死、走狗烹的君主也沒有什麼分別——雖說葉亭宴再三向她表露“真心”,但他心思實在玲瓏,她一句話都不敢信,怎麼放心這樣的人留在朝中?
眼下他們尚有共同的敵人,可玉秋實死後,朝中情勢大變,她還敢相信他的“真心”麼?
落薇不敢賭。
所以如今面對著他時,她心中甚至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愧疚,葉亭宴若真如急色的登徒浪子一般輕佻,來日她下手或許還可以再幹脆一些。
可他縮回手去,倒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落薇心中這一堆彎彎繞繞,那邊葉亭宴見她坦然神色,卻絲毫不覺得快意——他早該知道的,從相見開始的調笑、輕薄,到最後無論她推阻還是接受,刀都是刺在他自己心上!
推阻時,他痛恨對方的冷漠;情濃後,卻又忍不住想她這樣對他,是不是也能這樣對旁人。
葉亭宴伸手摩挲著他方才印到她頸間的那個唇印,想起了她在高陽臺上尋到的飛燕鐵片。
燕琅從小就喜歡她,她少時懵懂,他卻一早就看得清楚。這麼多年過去,因她一句召喚,他就能千里迢迢地回京,想必仍然是掛念她的罷?
物是人非許多年,可燕琅依舊是從前那個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的少年將軍,那樣生機勃勃,似乎半分都沒有變。
那一天他站在集市的陰影中,看小將軍的披風在陽光之下紅得耀目,他拽著韁繩,優哉遊哉地與他背道而
馳。他低下頭去,看見地面上屋簷的陰影將世界分割為明暗兩地。
一步之遙,卻已是不可跨越的天塹。
他狼狽離去,胡亂地揉了揉自己不能見光的眼睛。
落薇與燕琅相識得或許比他還要早,燕琅手掌北境虎符,對她忠心耿耿,對這樣的人坦誠她想要的一切,怕也不會那樣困難罷。
那他的嘴唇,也曾流連過這帶著薔薇香氣的臉頰嗎?
葉亭宴伸手握住落薇的脖頸,就勢抱緊了她,落薇聽見他在自己耳邊急促呼吸,心緒似乎很不平靜。
她沒有得到回答,便也沒有再說話,任憑他靜靜地抱了一會兒。
良久,葉亭宴逐漸平復下來,這才沙啞開口,別開話題,解答了她